“说!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你这个贱人!朕每日在前朝忙得晕头转向,却没想到你竟敢在背后失德,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正当孟古青闭着眼睛等待着命运最后的审判,她的耳畔却想起了福临歇斯底里的吼叫声。这近乎癫狂的叫声,让她不敢置信地睁开双眼,急急地空荡荡的房间中来回扫视起来,想要寻找博果儿的踪迹。
他不在!他真的不在!再三确认后,孟古青终于完全放松了下来。只见她破涕为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忍不住颤抖着伏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起初轻轻的,压抑中还夹杂着哽咽,渐渐的,却越来越放肆,变得毫无顾忌,笑得整个人都抽动了起来。若不是此时泪水不断从她眼中溢出,爬了满脸,也许别人还真会以为她是在欢笑而非痛哭!
“你笑什么?不许笑!”福临见她如此,突然想起几个月她害上“疯病”的事。顿时以为她是旧病复发,立刻蹲下,捏紧了她的下巴,细细察看。
“哈哈哈……我笑什么?我笑皇上你可笑!我笑你我之间,竟会走到这样的地步!还记得当日在科尔沁,你问我在敖包前许下了什么愿望,我告诉你说,不能说,因为说了就不灵验了。不过,今天,我打算告诉你,哈哈哈……可笑,太可笑了!”不知哪来的勇气,孟古青再也不想在他的面前演戏了,如今的她,只想把自己的心里话一吐为快!
“你当日究竟说了什么?快说啊!”福临的怒气正在渐渐消散,他望着孟古青涕泪横流的脸,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懊恼。
“皇上,”突然,她伸手摸住他的脸颊,摩、、挲良久,才用一种奇怪的音调说:“真搞不懂,为什么我曾经会那么疯狂的迷恋你。觉得你什么都好,觉得你什么都对,一心只想要取悦你!那时的我,可真是蠢透了!你知道吗?那天我在敖包前,对真神说的是:我博尔济吉特·孟古青,愿一生追随爱新觉罗·福临,做他的妻子,用我的生命去保护他、成全他,纵使牺牲自己,也绝不会后悔……”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福临突然变得只想堵住她的嘴,让她把已经说出口的话重新再咽回去。
“哈哈哈哈哈,福临,我用一片真心来待你,只可惜到头来……”说到此处,孟古青的目光徒然冷冽起来,只见她收回自己的手,指着他的脸,厉声怒骂道:“只可惜你不配,更本就不配!福临,你是我见过的最自私冷血的人!有价值的时候就利用,没有价值了就一脚踢开,你有爱吗?你配谈爱这个字吗?”说罢,便冲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眼中充满了鄙夷之色。
福临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大胆,敢直呼他的名讳,敢就这样当着他的面破脸皮破口大骂,一时间不由也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冲着她虚张声势地吼了起来。
“你这个贱人!你给我闭嘴!闭嘴!!”其实他心里是有悔意的,他并不希望把事情弄僵,然而,他却不是一个懂得如何转圜的人,要他低头,要他说声抱歉,实在太难太难了!
“你既然叫我贱人,又何必还要坚持婚约?”整个人被福临这样死死地钳制着,孟古青却不再觉得害怕,反倒有种尘埃落定的坦然。此时此刻,四目交接、近在咫尺,在彼此眼里看到的,却只有心如死灰后的麻木。他们不再有爱了,或者,应该说,他们从不曾有过相爱的时光。
这辈子第一次喜欢上的那个人,意义总是不同的。人生可以像坐车,错过这一班,还会来下一列。然而,爱情却不是。在爱情里,没有早一点,也没有晚一点,若两颗心不是一齐准点到达,那便是永远的错过了。她和他,就是这样……
“表哥,咱们就这样好聚好散吧!也许我们之间,做亲人远比做夫妻来的合适!”
怒火过后,一切重又归于平静。孟古青望着他,眼神一如初见时那般真诚,只是其中少了一种叫爱的东西。福临瞧着她依然漂亮清澈的大眼睛,心里难受极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来挽留她,他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她才会回心转意,给他一个机会。
孟古青见福临一言不发,重重地将手垂了下去,就以为他是默认了,于是接着说:“你放心,即使你不娶我,我也可以向你保证,科尔沁无论何时都会站在你这一边。我们虽不是夫妻,却是亲人,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血浓于水更加牢固的呢?”
“表哥,”孟古青见他还是不说话,顿时觉得他有些不对劲。眼前的沉默,似乎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为了避免他再次暴怒发狂,她忙抢先一步站了起来,说:“大殿里不能没人,我先出去了。”说着,不等福临反应,抬脚便要往外逃……
“你当初为什么不说?如果你早些让我知道,也许,结局就不会是这样的了……”人总是直到失去才会开始后悔。孟古青决绝的话语让福临感到绝望。他见她要走,压抑再三,还是忍不住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听到他有悔意,孟古青不自觉地止住了脚步,心中不由起了万千感慨,一行清泪再次夺眶而出。好半天,才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痕,颤声道:“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如果,这结局,也许就是你我的宿命吧!”说罢,便不再逗留,掩着嘴哭着跑了出去,消失在了西暖阁外的暗夜里……
经过昨夜那场“开诚布公”的谈判,孟古青与福临两人算是把话彻底给说开了。虽然并没有得到福临退婚的承诺,但孟古青的心里还是坦然了许多。
第二天一早,她便去了孝庄那里告假,得了应允后就立刻急急忙忙地出宫去了。只留下其格其善后,留在宫里替她收拾东西。
吴良辅见其格其在偏殿里忙前忙后地收拾东西,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很焦虑,害怕等福临从前朝回来,自己不好交代。
福临的脾气,一向说来就来。火气上头的时候,暴躁至极,不管不顾,像发疯似的,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他最近忙于政务,心情本来就烦躁,动不动就会大动肝火,整个保和殿的人,伺候他的时候没有哪个不是提心吊胆的。原本,他还指望这孟古青的入住能缓解主子的焦虑,让手底下的人都能过得轻松点,孰料竟会事与愿违,非但没能见到鸾凤和鸣,反倒落了个鸡飞蛋打!可以想见,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他们的日子是不会好过了!
当天傍晚,忙活了一整天的福临,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保和殿之中。他见吴良辅又在大殿前等着自己,忙快走两步,迎了上去。
“怎么又到外头来等了?朕不是说过,今后只需在门里头候着了吗?”福临好脾气地说道。
“皇上,老奴习惯了,您不让老奴在外头候着,老奴反而不习惯。”吴良辅笑得谄媚,心中还在盘算着如何跟福临说起孟古青的事情。
“对了,今天宫里可有什么事情?”福临望着他,自然地问。
“这……小郡主她……”吴良辅闻言面露难色,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已经出宫了?”福临问道。
吴良辅一听他这么问,惊得立刻跪到了地上,神色慌张地答道:“皇上,奴才该死,奴才、奴才实在没能拦住郡主啊!”
“吴公公,这事与你无关,起来说话吧。”福临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接着说:“既然郡主已经离开,那么白天殿里的事情,还是交还给赫儿去打理吧。明天开始,你继续到前朝去伺候吧。”
“皇上,您之前不是说……要为姑娘移宫吗?”吴良辅见福临没有像他预料中那般大发雷霆,反而觉得有点不踏实。此时又见他突然对笔什赫的事情改了主意,心里更觉得蹊跷。
“移宫的事不急,过一阵子再说吧。对了,明日,你准备些补品,派人送去索尼老大人府上,让他好生将养身体。”福临一边吩咐,一边往里走。
福临如今做事,他吴良辅是越来越看不懂了。他见福临又要他送补品给索尼,不免疑惑,忍不住凑上去问道:“皇上,说起来,这索尼大人回京也有一段时日了,您为什么只是定期送补品给他,却迟迟不下旨召见呢?”
“人,肯定是要见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福临见他发问,也不避讳,坦白地说:“索尼这个人,朕是要重用的,只不过,他身份太特殊,此时还不是他可以出场的时候。”
“好,奴才明白了。皇上放心,奴才一定会把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的!”吴良辅闻言会意,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
“嗯,这件事,只有你办我才放心。记住,行动要隐秘一些,不要引起别人的怀疑!”福临嘱咐道。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进了西暖阁里。
吴良辅跟在后头,望着他的背影,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为他的隐而不发,也为他如今的多思多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