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对自己面部的箭矢不过相距几步，然而潾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凌厉地看着挽弓瞄准的珊，珊也气势汹汹地瞪了回去。空旷的毬庭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两人就这么近距离地对峙，周围充斥着剑拔弩张的气息。视线两相交锋，潾仔细打量了她一阵，神情随即舒缓下来。虽未打消所有疑虑，但潾此时看向珊的眼神变得柔和多了。

呵--潾浅笑一声。

“最好记住你说过的话。反之亦然，若我某日发现你要加害于世子邸下，一定亲手结束你的性命。”

潾淡定地伸出手，把珊的箭推开。

“箭靶在那头。倘若急于求成想要一击即中，你的下盘便会不稳，适得其反。集中意念，打开双肩，挺胸收腹--保持住，然后慢慢开弓射箭。”

潾方才箭指当前依自岿然不动的气魄让珊的气势也弱下去几分，见他流露出的淡淡笑容更是干净清澈，和阴险之人不可同日而语。

他真是站在世子这边么？和自己的兄长势不两立？

珊有点郁闷，放箭出去，眼睁睁地看着它与箭靶擦肩而过，无力地栽落在地。

“很好。”

“很好？明明射偏了么。”

珊耸耸肩，别扭地反问道，再重新搭上箭。潾一边帮她矫正姿势，一边说道：

“掉落的箭离箭靶很近，总不至于太糟。你手里拿的是软弓，因而瞄准的时候不能看着箭靶正中，要看它左上端。”

珊随后连续射出三支箭，但都未中的。每一次潾都仔细帮她调整姿势，珊也认真听从指点，终于在第五发的时候射中了。虽然只是落在红色圆点的边缘，但也算在靶心之内。

“啊！”

珊满怀成就感，欢呼雀跃。一旁观望的潾也露出浅笑，但是很快又换回严厉的语气说道：

“箭出手之后身体也不能晃动。”

珊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又往弓袋里装满了数支箭。连续三发都中之后，丫头得意洋洋地抬头看向潾。潾按下无奈的笑容，让她稍作休息再继续。珊走下射台，在毬庭一侧的座椅上落坐。潾抄着胳膊站在一旁，狐疑发问：

“你果真未曾射过箭？”

“我一直被父亲拘在府上的偏房里，在偏房长大，虽然也有一方小院，但用来射箭还是太过狭小。”

“竟然真是头一回？已经算初学者里的佼佼者了。”

潾发自内心地赞叹。不加掩饰的称赞让珊很是受用，但她不着痕迹，还故意撇了撇樱桃红唇。

“方才不还怀疑我是奸细么？连我接近世子的目的都没弄清楚，便全心全意指点我？万一謜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邸下嘱咐过，让我一定用心指导，直至你满意。”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邸下的命令，你根本不会这样教我么？而是马马虎虎得过且过，轻松自在打发时光？”

“除却全心全意，我并不知还有他法。”

简洁作答一句后，潾径直走向射台。只见他拿起自己惯用的弓，搭好箭矢，稳住腰部，一把拉开，这中间肩膀纹丝不动。俄而左手拉开弓把，右手拉满弓弦，瞄准靶心一鼓作气射将出去。从握弓瞄准，至箭矢离弦，再到放下双手，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姿态优雅从容，让从旁目睹的珊不禁叫好。他如何射箭，便如何教给自己，珊再次表示感激，清音说道：

“承蒙你教我箭艺。”

与此同时潾再次将箭搭在弦上，举起了弓。听到珊道谢，他手上的动作略顿了顿，随即冷静地把箭射了出去，并没有回头，只是回应道：

“还是感谢邸下罢。”

“即使你不说，我也会为謜拼尽全力。无独有偶，我也会拳法剑术，蒙语畏兀儿语也不在话下，可与这里的人匹敌。”

“你能为邸下做的……”

潾正要拿第三支箭，回过身看着她冷冷地说道：

“……就是把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那日醉月楼里都有何人？聊了些什么？你又为何被人追赶逃窜？”

他真的对自家兄长参与集会一无所知？还是在试探我？珊目前还参不透他的想法，索性保持沉默，飞速在脑海里分析：如果潾和自家兄长是一伙，也便等同于和父亲沆瀣一气。若是同伙，他必知道醉月楼集会的来龙去脉，却一再追问，当中恐另有隐情，会是什么呢？自己既已成为世子的朋友，他何以至今都未向父亲告发？

潾慢慢地走向她。

“我知道兄长那天去了醉月楼，和他见面的都有何人？”

当日王琠也在醉月楼，是哪一个呢？她只是在门外偷听，并没有亲眼见到集会者。虽然拼命回想父亲以外的人的声音，但是记忆却十分模糊。除了父亲宁仁伯，她还听到两三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或许王琠就是其中之一。在珊陷入沉思的时候，潾已经走到跟前。

“和我兄长在一起的那些人里面，有与你关系亲近之人罢？”

听到潾的低语，珊倏地瞪大了眼睛。聪明如她，自然明白这是试探她的陷阱，不能中计。

“如果我知道些许内情，但凡对謜有所助益，我自然会说出来。”

避开潾想要一探究竟的目光，珊撞开他的肩膀往射台走去。她拿起弓箭，用更加坚定的语气强调：

“并非告诉你，而是亲自告诉謜。”

弓箭嗖的一声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击中箭靶边缘。珊缓缓放下手臂，潾已走到她旁边，第三次举弓搭箭。离弦的箭迅疾飞出，他在一旁轻声说道：

“不可随随便便直呼邸下讳名。”

“世子邸下不是亲口说，可以直呼他的名字么，王潾公子？公子当时就在我身边，不也听到了？”

居然振振有词，潾转头看着她。珊故意杏眼圆睁，巧笑嫣然，似乎故意激怒他。潾无奈地砸砸嘴，轻轻摇头，拿起第四支箭，全神贯注地盯着箭靶，屏住呼吸。珊想从旁干扰，突然问道：

“不过，为何此处什么人都没有？其他人也罢了，只是謜去哪儿了？”

嗖的一声，离弦的箭飞了出去，与之前三支一样，正中靶心。

“无可奉告。”

潾冷冷作答，把弓袋里最后一支箭取了出来。

他拉动弓弦的那只手如此纤细……珊心想。随后，她也将手探进弓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