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潾点头上马，像平时一样准备朝宫里走去。壮宜神情慌张，赶忙上前拦住说：“邸下不在东宫。”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那在哪里？”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碧澜亭后面。”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身为世子身边的护卫，壮宜平日里给人的感觉非常沉着冷静，有武将风范。可今天像是变了一个人。潾心里有些疑惑，尤其是壮宜总是避开自己的视线，更让他觉得其中有什么蹊跷。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碧澜亭？你是说世子邸下亲自驾临？”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我……我只是接到命令。”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壮宜有点慌张，声音也有些发抖。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突然，潾恍然大悟。原来謜已经做好了决定，现在只是通知他罢了。如果自己想知道结论是什么，去了便知。潾挺身坐直，把缰绳放长。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走吧。”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潾用力夹了一下马肚子，直奔碧澜亭方向而去。壮宜见状也慌忙上马紧跟其后。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二人策马而行，出了罗城宣义门便是西郊，深夜的街道上只有几个喝醉酒的行人，歪歪扭扭醉卧路边，周围一片寂静。从这儿到开京城外有两条路，一条是通往西京和义州的；另外一条则通往西面和西北方向。沿着西面走就是礼成江的河口。平日这里人流拥挤，但冬日夜色昏暗，今夜也只有两个人。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空荡荡的路上，潾越发加快了速度。突然马发出一声嘶鸣，猛地停了下来，喷出重重的鼻息声，只见是壮宜拦住了马的去路。潾有些不解，下巴微抬等着壮宜解释。壮宜好像有什么事情，欲言又止，眼神在路面上四处游离。潾知道他有话要说，于是并不着急等他开口。最终，壮宜似乎下定了决心，看着潾说：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绥靖侯，你不要去了。”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潾的眼角抽动了一下。壮宜驱马上前，拉住了潾的马缰绳。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不要去见邸下，请立即离开。”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为什么？”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我有不好的预感。”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预感，潾也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以此为借口回避世子邸下，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他语气轻松地说：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你是要违背邸下的命令吗？”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属下不敢，但是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无故违抗命令是死罪，难道你不知道吗？”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我不怕。人死固然可怕，但是做行尸走肉更可怕。明明知道违背道义却又执意为之，这不就是行尸走肉？我相信你，也请让我以后追随你，我不想让你这次白白送死。”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潾的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微笑。他很感激壮宜，感激对面这个男人对自己的一片真心，但是他摇了摇头说：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如果我不去，你也活不成，我也不希望看见你白白送死。”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那我就跟着你，反正在哪儿都是死。”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你刚才不是说违背道义那是行尸走肉吗？你违背邸下的命令不也一样？我也不想做行尸走肉，所以我们快点上路吧。”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但是，世子邸下……”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世子很久以前就已经背信弃义了。他命令真琯和壮宜背地里监视潾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一一向他汇报。壮宜感到羞愧自责，备受煎熬。他总是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报告给世子，这样做自己心里能好受点。但只有一件事，他一直缄口不言，就是关于逆贼残党。虽然这样会引起世子的暴怒，但是至今他都相信潾，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如果这次让潾去了世子那里，也许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所以这次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他。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世子邸下非常恼怒，可能会迁怒于你，以防万一还是不要去为好。”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邸下召见，我必须要去。他是我的主人更是我的朋友。”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邸下现在可不这么想！他现在完全变了。在公主去世后他还是一如既往纵欲享乐，还下令大开杀戒。”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但他还是我的主人，是我的朋友，这是是事实。”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壮宜看着潾清澈坚定的目光，内心十分痛苦。潾的为人和品性为他所爱所敬，但是潾的回答让他心里堵得慌，不知不觉提高了嗓音。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你知道邸下为什么要召见你吗？”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邸下命你转告我？”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不是。”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那就别说了。我直接去见邸下。”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那样你会有危险的。我也一样，现在我们一起走的话……”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突然，壮宜感觉脖子上一阵发冷，一种金属的触感让他立刻闭了嘴。怎么回事？他看见了潾冰冷的目光。刚才在他脸上隐约看似悲伤的微笑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中郎将，你是世子身边贴身侍卫，竟然违背君命妄图逃走，实乃罪大恶极，本应现在就斩了你！”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绥靖侯！”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不过，我现在需要尽快面见邸下，等事情办完再发落你。你现在立即前往福田庄，把贤瑷宅主和其他人带到游星馆暂时躲避一下。我会告诉邸下你违抗君命被我当即处死，所以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擅自行动，等我回去！”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壮宜松开了马缰绳。不是因为此刻架在他脖子上的那把剑，而是在他准备吐露实情之前，潾就已经猜到了世子为什么不在东宫而在其他地方召见他。让他带贤瑷宅主和其他人暂时躲避，还有他会回来找他们——这不都是大家要一起离开的意思吗？但是，世子真的会放潾走吗？壮宜仍然心存疑虑。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潾看他松开了缰绳却没有让开，于是语气有所缓和。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放心，你违抗君命我不会就这样放你走的。到时候我会直接去客栈找你们。你赶快去福田庄带他们离开，立刻！”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我可以不走吗？”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你已经死了！不会死第二次，快去！”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看着潾充满歉意的目光，壮宜心情很复杂，既有歉意又夹杂着谢意。壮宜不是不知道潾的用意。他故意拔刀，大声训斥都是为了救他。他拗不过潾，别无选择。壮宜猛地点了一下头，调转马头，转身离去，不一会工夫就消失在了黑夜中。潾也双腿使劲夹了一下马肚，那马领会主人的意思，朝碧澜亭方向飞奔而去。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冬日夜晚，空气清冷，潾一口气跑了三十余里。他的头发有些凌乱。这里有一条河，叫礼成江，又名西江河，河水悠悠，可以通向另外一个世界。河口处常常有很多漕运船、渔船、商船在此汇集，也有使臣和色目人，又称为碧澜渡。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这里一年四季都会聚集很多船舶，因此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即便是寒冷的冬季也不例外。很多船只因为秋季没来得及出发，不得不在这里滞留一个冬季，等到来年再走，所以港口慢慢变得繁盛起来。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今晚的碧澜渡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嘈杂。商人和官吏在酒馆里窃窃私语，密谋着走私；船上的艄公喝得烂醉如泥，在街头打架闹事；而街头巷尾的那帮小偷，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很有手段，找一些女孩做诱饵，伺图从那帮商人的钱袋里弄出些银子。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潾飞身下马，朝碧澜亭方向走去。碧澜亭可不是什么灯红酒绿的地方，是一个高级庭院，这儿有很多外国使臣或者身份高贵的人士。他们从船上下来后会在此停留一晚，然后再进开京城。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潾来到一处山坡上停了下来，这里距他要去的地方已经近在咫尺，可他却不急于前往。这儿有他美好的回忆。在他和珊彼此吐露真心之前，他们曾经一起并排坐在这里，一起俯视过繁华的礼成江港口，港口的灯笼像星星般密集，非常令人怀念。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当时珊说想看大商船，他为了满足她的愿望就骑马带她来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