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坐上这些船可以去哪里?”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珊的头发散落在文罗巾下,沿着面颊粘到了嘴唇上,她用纤细的手指指着河面的船只高声问潾。由于话说得太快,她红红的小嘴有些微喘,很诱人。潾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和欲望,有些难为情,故意板着脸说: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登州或者明州[1],还有途径庆尚道金州[2]前往国外的船只。”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应该还能去更远的地方吧?”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听说在明州还有从南蛮[3]亦或是西天[4]、波斯来的船。”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印度半岛,波斯……珊嘟囔着,潾看着她蠕动的嘴唇,身体涌出不可名状的冲动。还有她明亮的双眸,比平时更清澈迷人。夕阳之下的珊显得愈发美丽,潾不知不觉竟看痴了。突然珊起身,把他吓了一跳。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我想去看看。”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什么?”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潾明明听见了珊低沉的喊声却还是愣愣地看着她。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在我面前摆着一条路。如果我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我会变成一个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所以我不学骑马、不学汉语、不学蒙语,我努力练功。只要坐上那些船,我就能远离这里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获得重生。每天都是新的一天,每天怀着激动和美好的心情期待明天,这是我梦想的生活。”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潾险些说出“这绝不可能!”,不过他的嘴唇很薄,几乎看不出来有任何变化。再说,他也不是那种随便否定别人的人,尤其是朋友,即使朋友的想法在他看来那么不切实际。她对未知世界充满期待,虽然困难重重,但她毫不畏惧,憧憬着未来美好的生活。她如此单纯认真又满怀期待的表情令他着迷,潾傻傻地看着珊,什么也没说。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河面上的巨大商船透着威严姿态,珊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不过看着潾在一旁默不作声,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就嘟起嘴来瞥了一眼潾说: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像你这样的人是无法理解的。升官进爵,将来当上宰相,每日巳时上朝,酉时回府,一年有几十日休假,在家看看书,偶尔派家丁管理一下农场,数十年如一日重复相同的生活,直到头发斑白,这就是你的人生轨迹。”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我不会当宰相的,也不会为朝廷做事,謜只是把我看做是朋友,而我也只是陪伴他身边而已。如果有一天他不再需要我了,我就会离开。”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虽然这个想法一直深藏心底,但潾从没有和謜提起过,不知道为什么却会对她全盘托出。珊有些吃惊,睁大了眼睛双唇微启,似乎要说什么。潾心想,如果她问的问题很难回答,那就干脆保持沉默。想到这里,他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嗓音: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离开?去哪儿?”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他没有回答,不是因为这个问题太难回答,而是因为自己也没有答案。去哪儿呢?很难说。潾扭头望着坡下来来往往的商船,若有所思。如果能坐上这些船离开应该也不错。他似乎开始理解珊的想法。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他望着河口,沉默了好一会扭头看着珊,但这个女孩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刚才问的问题,正目不转睛盯着那些船只。她光亮嫩白的面庞被夕阳染成了朱红色,一改平日里假小子风格,显得委婉美丽。潾看着她红红的面颊,殷红的小嘴,忽然有种冲动想要和她一起离开。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夜幕深沉,周围漆黑一片。河口仍然停靠着大大小小各式船只,灯火通明好似不夜城。那些商船依旧停靠在那里,潾心想,坐上其中的任何一艘,都可以带他们离开这里。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他轻轻咬了一下嘴唇,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飞快地跑下了山坡。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碧澜亭到处漆黑一片。按照惯例,这儿是接待贵宾的场所,即使没有游人也要保证灯火通明。可现在这儿竟然没有一丝光亮,好像一处废弃的场所。潾从马上下来,从西面的右碧澜亭与东面的左碧澜亭之间穿过,径直朝后厅而去。刚到后厅院内,他便感到周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黑暗中好像有一群人在那里恭候多时。声音在潾的周围呈圆圈状散开,脚步声越来越近,大约有十几名黑衣人,黑色方巾蒙面,呼吸声短促有力,潾本能地握住腰间的佩剑。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灯笼突然亮了,周围顿时光亮了起来。潾发现站在他周围一共有十二名黑衣男子,奇怪的是每个人手里拿的不是刀,是一个又粗又长的木棒。潾目光停留在每一个人脸上,他们个个却怯生生地把眼睛垂了下去。虽然蒙面但是潾仍然一眼认出了他们,就是在金果庭教他们习武的私兵。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上!抓住他!”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声音传来的地方站着两个人。一个人提着灯笼,和这帮黑衣人着装一致;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身形瘦长、身着淡紫色长袍的男子,方笠帽檐压得很低,几乎看不清楚他的脸。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潾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自己连夜赶了三十里路不就是为了见他吗,只不过没想到他带来了这么多“随从”,让他始料未及。他渐渐松开了手,不打算做任何抵抗。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謜弹了一声响指,可那些黑衣人仍然犹豫不敢上前。提灯笼的那人见状把灯笼猛地摔在地上,拿起一根木棍就朝潾身边逼近。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你们还记得是谁救了我们,让我们开始重新生活?现在是我们报恩的时候!”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黑衣男子手上的棍子重重地击打在潾的肩膀上,忽然的重击让他有些失去平衡,踉跄了几步。这时其他黑衣人也群起攻之,木棍像雨点般落在了他的身上。一旦动手,这帮人便不再会有任何顾忌,下手越来越狠。他们个个身手敏捷矫健,都是謜从开京精心挑选出来的。他们本都是贱民,謜帮助他们改换身份,然后命令潾教他们武功,所以謜才是他们真正的主人。只要謜下命,什么道义、感情、是非曲直统统灰飞烟灭,他们会为了謜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所以他们下手越发狠毒,从脖颈到腰部,从前到后,潾全身无一幸免。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后脑勺突然被重重击中,他慢慢地倒在了碎石地上。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响指声再次响起,黑衣人全部向后退去。一阵嘎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謜朝潾走去。潾倒在地上看着謜,嘴里发出了轻轻的呻吟。衣服多处被撕破,浑身是血,染红了身下白色的鹅卵石。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壮宜在哪儿?”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声音低沉阴冷。他脸上一贯带着的微笑也难觅踪迹。潾忍着剧痛尽可能张开自己肿胀的嘴唇说: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死了。他违抗世子命令,并劝诱我和他一起逃走,罪不可赦我就把他杀了。”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骗子!”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謜打断了潾。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我相信他会劝你和他一起逃走,但是你却没理由杀他,那个家伙根本就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他更愿意听你的话,不是吗?”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那不是他的错,我……”
<p style="text-indent: 2em; text-align: left;">“就是因为你!那个家伙才背信弃义背叛我!我让他把你带到这里来,他却对你走漏风声,这就是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