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大家纷纷发出意味不明的惊叹声。逃离高丽时给予他们最大帮助的人就是静妃，玬。他们从没忘记过玬所给予的馈赠。在他们关闭客栈打点行装准备前往沙漠时，珊提议归还当初从静妃那里获赠的银两和宝石，而大家也都欣然表示同意。多亏了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经营，如数归还欠债后，他们手中还能有些富余银两，就算日后去了沙漠也是绰绰有余。于是几个月前他们托离京前往高丽的商人捎去了一个箱子，松花将信函也一同装进了箱子。大家一时判断不出这是否是件好事，只能发出连连惊叹，却不知该做如何回应。

“这么做似乎有些欠妥。”

过了好一会儿，壮宜黑着一张脸开了口。

“我们逃不过流亡的命运。这么做不就等于暴露了行踪嘛。”

“可是，就算只有一线希望也要抓住才是。既然已经知道绥靖侯还活在世上，就该想方设法见到他啊。珊不知道绥靖侯在哪儿，没法去找，可是他的妹妹总会去找吧？”

“那位可是前王殿下的妃子啊。”

“那位也是帮助我们逃出前王魔掌的人啊。”

“即便如此……”

皱紧的眉头难以舒展开来，壮宜起身道：

“还是无法保证没有任何危险。跟小姐商议一下吧。小姐在哪儿？”

“该是在冰谷练剑呢。”

难陀立刻回应道。壮宜打开房门就要出去。山谷里的冷冽寒风呼啸着灌进屋里，所有人都蜷缩起了身体。

“松花，你个轻狂娘们儿，居然不跟大家伙儿商量就肆意胡来！”

“不然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孩子整日有气无力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放任不管吗？总要做点什么才行吧。”

壮宜前脚刚走，松花和介元二人后脚就开始吵个不停。壮宜听着身后传来的吵闹声，关上了房门。他们所在的寺庙早已空置多年，位于白桦遍布的深山里，虽然离大都不远，却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到了冬天，这里就成了冰封世界，透明如水晶般的薄薄冰层凝结在石缝之间，从寺庙下方一直蜿蜒至山脚。半山腰有一处形如池塘的圆形区域，喜欢溜冰的珊和难陀称之为“冰谷”，这里既是他们的玩乐窝，也是珊排解心中苦闷的好去处，她经常一个人来这里舞剑，打发时间。

为了防止脚下打滑，壮宜在皮履上缠绕绳子翻越岩石。珊放下手中的剑，跨坐在木桩上小憩。

手一闲下来她就会摩挲起置于长袍内侧的小香囊。用细线挂在脖子上的香囊因为她的体温而变得温热。不知揉捏了多少回，银色绣线已被她捻开。珊一摸香囊便会想起那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少女，想到带着这枚香囊的人不是潾而是她。苦苦等待多年的他突然乱发纷飞出现在她的面前，又抱起那个陌生少女风一样的消失不见……

“混蛋。”

不停回荡在脑海中的画面至今仍然历历在目，令她心如刀绞。当时，她的脸上涂满了厚厚的颜料，还穿着陈真的戏服，俨然就是一个正儿八百的杂剧演员，所以他才没能将她认出，她可以理解，只是那一幕，她实在无法原谅。

“他是个温暖的人。他救了我的命，还一直保护我，照顾我。”

泛着红晕的脸上露出浅浅的酒窝，别乞羞涩地如此说道。未曾想，除了她自己，还能从其他人口中听到对他如此的评价！当她被囚禁的时候，逃亡的时候，倒在沙漠里的时候，救助她、保护她、照顾她的人是谁呢？虽然希望那个人是他，但是出现的总是别人。更过分的是，他对她弃之不顾的时候，竟然在照顾别的女人！而且，那个女人还带着她赠与他的、承载着一颗赤诚之心的香囊。

“笨蛋。”

感觉到鼻尖一酸，珊皱了皱鼻子，紧紧地咬住嘴唇。到底是怎么回事，潾？这个香囊怎么会在那个女孩儿的怀中？为什么你会和那个女孩儿一起穿行于大都？你怎么能抱着那个女孩儿走掉呢？如果此刻他就在自己面前，珊想攥住他的衣领用力地摇晃，大声地质问他。但是，她却无法与他相会。

“我若是今天离开了，便不知何日才能再来。”

少女是这么说的。所以，即使这样无止境地在大都周边徘徊，也不能保证能与他再次邂逅。即使幸运地遇到了，他可能也不是独自一个人。想到这里，珊突然感到一阵胆怯，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你让我以后怎么办啊！潾，你个笨蛋！”

笨蛋，笨蛋，笨蛋……声音撞击到冰块与石头之后回响了起来，再渐渐地归于无声。就在这一瞬间，铺在地上的枯叶发出了沙沙的细微声响。怦怦，珊的心脏加速跳动起来。在她不自觉地喊出“笨蛋！”的时候，总是会出现一种奇怪的迹象。她猛地站起身来，准备跳下石头，去身后的树林查探一番。然而，在她主动跳下去之前，两条腿就悬在了空中。怎么回事？她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人蒙住了眼睛，顿时眼前一黑，嘴巴也被人堵住了。两条胳膊被反扭向背后，牢牢地绑了起来。接着，像个大布袋似的东西从脑袋上方罩了下来，整个人一下子悬空。

身体一直晃来晃去，自己想必是被人扛着走了。飞燕！松花姐！弼道哥！介元大叔、炎福大叔！壮宜哥！她不停地呼唤着朋友们的名字，但是传到头罩外面的只有微弱的呻吟而已，而且就连那样的细语也淹没在了呼啸的狂风之中。不管是谁，快来救救我吧，求你了！唯一可以活动的双腿剧烈地挣扎着，她隐约听到有人在远处呼唤她的名字，但是很快又缥缈地消失了。

壮宜到达冰谷，捡起了孤零零放在石头上的眼熟的剑。珊平时就很爱玩闹，经常和人捉迷藏。又开始了啊。壮宜连周围的石头缝都检查过了，依旧不见她的踪影。于是，他举起两只手做出投降的样子，一边大声喊道：

“小姐！小姐！我输了。我有要紧事跟您说，快点出来吧。”

等待片刻，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壮宜呼出一口白气，手掌掬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再次大声呼喊了一遍。还是没有回应。珊虽然是个非常调皮爱开玩笑的人，但是绝不会故意耗着时间让朋友们担心。通常来说，如果自己喊出“认输！”，她很快就会哈哈大笑着，忽地从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蹦出来。想到这里，壮宜的声音渐渐变得急躁起来。

“小姐！你在哪儿！珊！珊！”

他拿着珊的剑，急忙往破庙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