謜瞥了眼不远处的骆驼和满满当当的行李。那里面装的不可能都是少年的吃食。少年颇为真挚地回答道：

“通常这会儿早该回到村里了。不过，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所以才会特意前来此地。事情还没办妥，在下自然不会回去。”

少年强烈的责任感令謜露出满意的微笑。

“不知少年到此所为何事？老夫想帮帮你呢。我可是你的安答啊。”

“在下受父母所托，特来此寻一人，有件东西要转交给那位。这并非难事，就不劳烦居士大人了。”

“那位就住在这附近吗？”

“那位是家父家母分别已久的朋友，他们不久前才得知那位身在朵思麻。我们所在的村子与世隔绝，村子里的人对于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所发生的事情更是一无所知。夏天的时候，家父家母离开村子前往库车，在那里遇见了与家母相识已久的穆斯林商人。家母与大姨母没少给那商人银两，这消息就是从他口中得来的。家父家母虽然很想见到那位，但是苦恼许久之后还是决定由我代为转交。”

“你爹娘既然如此想见到那位，又为何为此而苦恼呢？”

“娘亲说绝对不能前去相见，不能让那位看到自己年老的样子。那位只喜欢美丽的事物。”

“真是荒唐。”

不过，謜完全能够理解这个“荒唐的”理由。看来少年的父母和他们的朋友年轻时就分别了。和少年的父母一样，年近五十的謜也自觉容颜不再，曾经美丽动人的朋友们也已经枯萎了吧。尽管他疯狂地思念着潾和珊，却完全不想看见他们衰老的模样。他们至少也要拥有当初分别之时的美貌才行。

“你爹娘多大年纪？”

不知为何，他的心情变得有些奇怪，心脏开始不规律地跳动。

“家父家母今年四十有九，不过大家都说二老看上去很年轻。在下也觉得娘亲看上去要比同岁的姨母年轻许多。大姨母还开玩笑说，倘若容貌能拿来卖钱，那家父家母这张脸能值不少钱呢。”

“你爹娘四十九岁，你十五岁是吧？”

“娘亲三十四岁才怀上我，生育较晚。不过听说娘亲向来喜欢到处跑，所以没受什么罪。”

“你爹娘可曾跟你提及过那位故友？”

“在此之前从未提起过，姨母和叔叔们不喜欢提起那人。直到此次前来这里，在下才从他们口中听到只言片语。家父说那位非常细致；娘亲说，要是那位的性格也和长相一样美丽就好了。”

謜只觉一阵眩晕，被葡萄酒浸润过的嘴唇和嗓子莫名燥热起来。一个想法突然闪过他的脑海。真的被他猜中了吗？这世上有太多个四十九岁的男男女女。在三十四岁怀上孩子的女人也大有人在。而且，或多或少都会有几个人有一个分别已久且身在朵思麻的故友。所以，眼前这个少年也不一定就是他所猜想的那对男女的孩子……

“您哪里不舒服吗？”

见謜突然没了话，少年一脸担忧地端详着他的脸。謜再次凝视少年的眼睛。这双眼睛！謜这才从少年的眼中记起另外两双互相重叠的眼睛。这双眼睛和他们的眼睛并不完全相同，也不像是他们的混合体，却分明印刻在他的记忆里。謜的声音有些细微的颤抖。

“你爹娘那位故友……”

他细小而颤抖的声音被愈来愈近的骆驼蹄声和坐于其上的年轻男子的呼喊声所淹没。

“这下糟了，那户人家周围挤满了官吏！”

青年还未从骆驼上下来就大声叫嚷道。他晚一步才发现和少年一起悠然自得分享美食的寒酸老人，立刻皱起眉头。受到妨碍的謜也皱起了眉头。少年立刻出面道：

“这位是在下的兄长。刚才跟您说过的那位姨母的儿子。”

少年大步流星走上前对青年介绍道：

“这位是住在附近的居士大人，大人出门散步与我在此偶遇，简单聊了几句。”

青年对这个身形干瘦面色苍白的居士没什么兴趣，还有更紧急的事情在等着他们。

“不仅如此，被打的那名官吏正带着他的同僚在周围搜捕呢。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才行。”

“可是难陀兄，我一定要把东西交到那人手上才行。现在回去的话，说不定就再也没有机会来这里了。就这样回去的话，爹娘会很失望的。”

“那也总比被人抓去强吧？”

謜在一旁静静观望两个年轻人忧心忡忡地低声耳语。胸膛宽阔、脖颈粗壮、身形高大的二十六七岁青年劝少年离开这里，身形细长的十五岁少年却坚持留下来。两人争执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商量出结果，青年的神情变得愈发焦躁。

“再这么耗下去，很快就会被官吏发现的，说不定永远都回不了家了。你想让爹娘、长辈为你担心吗？那你现在就去见那个人吧！”

“年轻人，老夫似乎能帮上忙啊。”

两个年轻人一脸不情愿地望着突然插进来的謜。尤其是那个还未和謜互道问候的青年，看上去更是一副不乐意的样子。

“您要帮我们？为了避免您去告密，我们说不定还要将您绑起来呢。”

“难陀兄，这位与我是结拜兄弟，绝不会告发我们的。”

青年朝少年投去异样的目光。他看了看謜又看了看少年，这对结拜兄弟不是过于年长就是过于年幼。少年越过难陀朝謜走过去，温柔道：

“在下方才与居士大人说这并非难事，无需劳烦大人。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不知可否拜托大人一件事？”

“当然可以。你与我结拜之前我就已经答应过你，如果你在这里遇到困难我定会尽力帮你。”

“那在下就相信大人，将此事交与您了。”

少年从骆驼背上掏出一件东西。真的能相信这个老人？难陀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他用胳膊肘戳了戳少年的侧腰，少年却不以为意地将一个用黑檀木制作而成的长筒递给了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