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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过后,且看繁华 税赋之议
作者:方如梦 时间:2018-05-18 03:55 字数:2975 字

  大正五十一年。

  皇帝程沂坐在启德殿,看着萧凤鸣。

  萧凤鸣字茂弘,是大正国第一名门望族南阳萧氏之后。不仅出身豪门,萧凤鸣本人更是以文章和清谈跻身天下一流名士之首。

  然而虽说是名门贵公子,萧凤鸣却没有时下贵公子那些骄矜的毛病,坦然接下贵公子们避之不及的度支郎一职,并且说:“度支郎经管度支曹各项琐碎事务,旁人趋避,无非是怕麻烦。人间事,此处不麻烦,必定彼处麻烦,凤鸣愿担此事为陛下分忧。”

  肱骨大臣,国之栋梁,莫过于此。

  萧凤鸣看着皇帝眼前摊开的地图,摇摇头:“陛下,税赋不能再加了。”

  程沂沉默不语。

  大正国眼下士族当政。这本是汉人旧制无可厚非。然而不事生产劳作的贵族越来越多,从事农桑的百姓却越来越少。贵族们的骄奢淫逸已经到了人人侧目的境地,为了维持庞大贵族们的生活,大正国的赋税之重已经到了几乎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步。

  百姓们苦恼于赋税,往津江之南的衣冠故地邺国逃跑的人越来越多。虽然程沂令率领镇南将军徐蕴带重兵守住津江,一旦发现偷渡之事格杀勿论,但是疯狂叛逃的百姓悍然无惧生死,嚎泣着与官军抗衡,说与其在家里被抽丁和赋税压死不如被官军一刀杀死来的痛快。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津江对岸的邺国早已准备好了小船衣食等着老百姓,隔江对着老百姓喊号子:“渡江来,有饭吃!”时逢端午中秋还要敲锣打鼓一番。

  这番做作别说老百姓,士兵们看在眼里都很是有些心思涣散。

  徐蕴有心打过江去一劳永逸,然而这一来就成了两国争端,与这渡江喊号子近似于儿戏的行为完全不同。作为镇南将军的徐蕴呼吁一下可以,作为朝廷,却不能够轻启衅端。

  一来二去,责任变到了萧凤鸣肩上。

  虽然度支曹名义上主事的人是度支尚书王机,但是王机历来以名士做派闻名津江两岸。既然是名士,钱粮这等俗物自然不放在眼里,度支郎萧凤鸣才是大正国钱粮的实际管理者。税赋不合理,萧凤鸣难辞其咎。

  然而程沂的不断增加赋税并不是为了皇帝一个人的享乐,萧凤鸣比谁都明白。

  环顾天下形势,赋税用在军备上,是不得不为之的自保行为:

  除了东靠大海,大正国四周强敌环伺。

  正北方是鲜卑各部盘踞的草原大漠,东北部是立国不久的东鲜卑贺兰氏召国,西北则是野心勃勃的赫连氏建立的铁昌;

  西面是匈奴所建魏国以及南方山民土著聚集的函越;

  往南便是当年与大正国一气同枝的汉人国家邺国。

  这些国家无一不穷兵黩武,对处在膏腴之地的大正国虎视眈眈。而算起来大正国皇帝程沂登基才三年,年纪不过二十五,作为肱骨重臣的萧凤鸣也才二十八岁,正是邺国所嘲讽的那样“小儿皇帝小儿臣”,各国蠢蠢欲动之心,昭然若揭。

  大正国的未来掌握在年轻的皇帝和大臣手中,萧凤鸣很能够理解程沂增加军备的良苦用心和忧虑。然而,赋税一事,萧凤鸣也确实计穷了。

  皇帝程沂沉默了一会,叫着萧凤鸣的表字说话了:“茂弘,你知道我昨天见到谁了?”

  萧凤鸣老实回答:“臣不知。”

  皇帝凝视着地图:“青泽王宽远。”

  萧凤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这青泽王宽远是出了名的狂人,寒士出身,自称读过万卷书,才气堪比卧龙凤雏,本来想到邺国出仕,结果被邺国士大夫给赶了出来,却是如何见到程沂的呢?

  皇帝仿佛看出萧凤鸣的想法,微微笑了:“这王宽远倒是有几下子,你知道赋税的事情他跟我怎么说?”

  萧凤鸣静静等着看王宽远能有什么好话出来。

  程沂笑着看着萧凤鸣,仿佛有些揶揄:“王宽远说,前朝弘泽末年,国家动荡,百姓畏惧刀兵之危而依附豪门宗族,豪族纳入大量田地人口,大正国建国之初,国家纳税基础,都是根据豪门贵族所报人口为准,这当中难免有重复偷漏之处。而今赋税要想减轻民力,国家需要清查人口以及田地确数,因此不若令百姓十户一里,五里一长,三长之上设户长,上报各州郡,如此豪门荫户变成国家编户,往后征兵也更方便。”

  萧凤鸣沉思半晌:“想法实在是好想法,然而门阀所凭据的也不过是田地人口而已,如果都收编国家所有,门阀靠什么过活?”

  皇帝微微笑了:“所以想听听茂弘和王宽远两人面对面聊聊此事啊。明日此时,我约了王宽远到正德殿,想让大家都听一下我大正国两位名士的辩才。”

  萧凤鸣苦笑:“皇上这是在考臣下了,臣下明日会会王宽远便是,不过…”

  皇帝微笑:“不过什么?”

  “不过倘若王宽远说的有道理的话,不知陛下将如何处置他?”

  年轻的皇帝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国家正当用人之际,自当不拘一格用人才,倘若王宽远所想的确能对大正国百年基业有好处,朕希望爱卿能够放弃门阀之见,和王宽远二人好好辅佐朕,朕亦当不辜负爱卿为大正国的一片忠心。”

  萧凤鸣躬身,不再说什么,皇帝看着案上摊开的地图,陷入沉思。

  启德殿中一时悄无声息。

  萧凤鸣刚想告退,却听程沂说道:“茂弘,鲜卑羽真部有使臣到了,你可知道?”

  萧凤鸣沉默了一下,慢慢说:“自从宁馨公主及笄以来,各国求亲的使臣络绎不绝。虽说公主联姻乃是国家大事,需得慎之又慎,然而到底公主属意何人,还请陛下尽早定夺。一来公主年龄渐长,这么拖着对公主不好,二来拖着各国也显得我们小家子气。”

  程沂揉了揉太阳穴:“茂弘,你的意思我自然知道。羽真部此次前来是为他们亲王羽真司繁求亲,羽真司繁雄武过人,羽真鲜卑近年来实力渐强,各国皆生忌惮之心。若是与他们联姻,可以联手阻隔东北召国与西北铁昌,是门好亲事。只是公主性子倔强,太后那边我又劝不动,说起来也真是为难。”

  萧凤鸣点点头:“我年初风闻公主有意环州刺史赵烁。只可惜赵烁门第太低,可惜了他一表人才。”

  程沂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道:“平川赵氏门第太低,这门亲事肯定不妥。别说太后,贵族之间也怕是要哗然。”

  萧凤鸣沉吟:“公主与太后平日里最听信王的话,也许陛下可以让信王劝一劝?”

  程沂微微点头,叹了一口气。

  萧凤鸣抬头看了一眼程沂。

  程沂微笑:“茂弘,你有话就说,这么拘谨作甚?”

  萧凤鸣也微微笑了:“臣有一件事情想请陛下恩准。”

  程沂好奇:“你近年来很少有私事求朕,说罢,到底是什么事情?”

  萧凤鸣道:“正阳顾氏后人,眼下困窘,求陛下眷顾。”

  程沂皱眉头:“顾氏,很久没听到顾氏的消息了。顾家前一个执掌家务的人应该是顾清顾山源吧,顾山源几年前就去世了,不知眼下顾家和人持家?”

  萧凤鸣道:“顾家子嗣单薄,只剩一男一女勉强维持生计。男丁顾正则年方八岁,尚不能自立,他长姐顾婉筠一直未嫁帮他持家。”

  程沂好奇道:“正阳顾氏能穷成这样?这在贵族之间倒是稀奇了。说起来你们萧家和顾氏也是姻亲,你不照拂,却来找我?”

  萧凤鸣叹了口气,苦笑道:“顾山源为人孤傲,临终遗命是不要让子孙后代和我们这些膏粱子弟来往,以免沾了坏习气。所以顾家后人不敢违命,这几年来不敢和我们来往。”

  程沂笑道:“顾清当年就是个倔老头,经常写奏章骂先皇浪费,先皇很不喜欢他呐,说他沽名钓誉。”

  萧凤鸣点点头:“如今顾氏后人穷困,如果陛下能稍加照拂,他们一定感激涕零。”

  程沂笑:“你这是帮我收买人心。你的心意我领了,现今朝堂上的这些士族们,各自的小算盘打的山响,像凤鸣你这样肯为我考虑的人不多啊。”

  萧凤鸣听了这话,哭笑不得,只好低下头恭敬的说了声:“是。”

  程沂微笑:“早就听说顾氏庭院是正阳城一绝,若有机会,倒是想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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