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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过后,且看繁华 长川骑射
作者:方如梦 时间:2018-05-18 03:55 字数:5126 字

  顾婉筠坐在长川台旁特地搭起的暖阁里,眼前是难得的冬日暖阳。小弟顾正则身穿侍卫服饰,站在皇帝程沂的身后,看起来小小年纪却英气逼人,阳光洒在顾正则的脸上,顾正则冲顾婉筠有些腼腆的笑了。顾婉筠凝视着弟弟,想象着小弟长大后的样子,应该是雄武豪迈,却又不失儒雅风范,正如信王程澈一样。

  一念及此,到底意难平。

  转头,顾婉筠看着程澈,几日不见,程澈突然间憔悴了许多,原本英气勃勃的脸庞,如今却显得如此沧桑,躲在满脸未加修整的胡须下,几乎让顾婉筠认不出来。顾婉筠只觉得心都揪了起来,牢牢看定程澈,柔情满怀却又恨意纠缠,此时此刻,情何以堪。

  程澈并不躲避顾婉筠的目光,只是贪婪的看着阳光下顾婉筠的脸,顾婉筠能够看到程澈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在抖。

  太阳底下,两两相望,满眼净是戚惶。

  然而这一番无可奈何的惶然,终于是被打断了,一如两个人的命运。别离终有时,别离却来得太快。

  一个鲜卑武将亲手托着个大大的盘子,走到了顾婉筠眼前,这盘子上隆重的放着一整条刚刚烤好的羊腿。

  鲜卑武将恭敬的将盘子放在顾婉筠眼前,却并不退开,而是笑眯眯的直视着顾婉筠:“公主,这羊是我们从草原特地带过来的,我库巴斯亲手所杀,亲手所烤,还请公主尝一尝我们草原的味道。”

  顾婉筠霍然抬头凝视着这鲜卑武将,出乎意料的,鲁莽的库巴斯的神色中有一股孩童般天真的憨直和挑衅,就像是顾正则给自己出了一道难题一样的洋洋自得。

  顾婉筠原本的不满与怒意对着库巴斯这般神色却也无法发泄,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哭笑不得与啼笑皆非。然而面对着眼前这么大的一个盘子,怎么吃还真成了一个难题。盘中并无筷子,就这么一整个羊腿,难不成要用手来吃?

  四周突然间安静了下来,众鲜卑武将非但不阻止库巴斯,反而一个个的凝视着顾婉筠的举动,就像是早就商量好了一样等着看顾婉筠的反应。

  顾婉筠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大正国君臣们,程沂若有所思的看着顾婉筠,一只手按着满脸通红几乎要站起来的程澈。而表哥萧凤鸣则不易令人觉察的微微点了点头,鼓励着顾婉筠。

  顾婉筠无奈一笑,不就是吃个肉么,搞得双方如此紧张如倒是何苦,仿佛汉家百姓离了筷子就不会吃饭似的。顾婉筠用平日里镇压调皮后的顾正则一样的眼神警告的看了一眼库巴斯,将手中的绢帕放在一边,褪下腕上镯子,开始挽袖子。

  五大三粗的库巴斯见居然没有难倒顾婉筠,睁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转头看看席中的鲜卑众人,又转过头来看这顾婉筠,冷不防对上顾婉筠的眼神,仿佛计谋被识破一样的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头咧嘴笑了,伸着脖子期待的看着顾婉筠伸手吃羊肉。

  没等碰到这烤的香气四溢的羊腿,顾婉筠眼前阳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小刀横在了羊腿的前方。顺着刀看过去,迎面却是一双闪亮的眼睛,漆黑却熠熠发光,让顾婉筠没来由的想起猛兽。

  刀光在那人眼中闪动,若星辰,若雪光。

  顾婉筠抬头直看着这双眼睛,这眼神锐利中含着一丝欣赏与鼓励。这鼓励直达心底,在这寒风彻骨的长川台上,顾婉筠抓着这一丝鼓励,绝处逢生。

  目不转睛的盯着羽真司繁,顾婉筠伸手接过刀。羽真司繁在阳光下微微笑了,这笑容混杂着些许陌生的异域风情,却如这冬日的暖阳,让顾婉筠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一切的不可能在羽真司繁鼓励的微笑中都成了可能。

  这人似乎有一种奇特的魔力,顾婉筠低下头看着刀,脑中转过这样的一丝念头。阳光下尖刀刀刃闪过一丝寒意,纯金刀柄上硕大的红宝石嚣张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点都不朴素和低调。这把尖刀的刀柄上尚带着一丝体温,想来是羽真司繁自己随身带着的佩刀吧。羽真司繁见顾婉筠接过刀,眼中笑意更加明显。

  库巴斯在一旁睁大眼睛看着两个人,脸上很是有些着急,仿佛想说羽真司繁这样有作弊之嫌似的,然而这话终究在羽真司繁警告的目光下咽了回去,只是憋得脸上发红,赌气一样的双手插着腰站在原地。

  顾婉筠忍俊不禁的看了看羽真司繁和库巴斯,羽真司繁眼中有些无奈和抱歉的笑意,看着顾婉筠将刀割向了眼前的羊腿。

  这刀切肉如泥,顾婉筠从未见过如此锋利的好刀,一惊抬头,羽真司繁却已经坐了回去,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顾婉筠调转刀尖,如周围那些鲜卑人一样用刀尖扎着肉送到自己嘴里,肉味鲜嫩,带着果木的清香,顾婉筠很是赞赏的看了一眼库巴斯。库巴斯咧着嘴笑了,周围一众鲜卑武将大声的喝起彩来哄笑着,大声唱起热闹高亢中带着股苍茫之意的鲜卑歌曲。

  在这歌曲中,库巴斯拿起一杯酒走到了顾婉筠身边,爽朗的笑道:“公主,我们大王将佩刀送给了公主做定情之物,公主是不是高兴的不得了?我库巴斯看在眼里也替公主高兴开心,还请公主喝了这杯酒!”

  顾婉筠听了这话,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头看看羽真司繁,羽真司繁冲顾婉筠举起酒杯有些调皮的眨了眨眼。顾婉筠微笑着接过库巴斯的酒,一饮而尽,鲜卑武将们欢声雷动,一时之间,长川台上大笑放歌之声不绝于耳,实在是热闹非凡。

  笑声中,顾婉筠看着羽真司繁,羽真司繁拿着酒杯的手微笑着合着鲜卑武将们的歌声打拍子,微醺的顾婉筠听着这热闹而陌生的鲜卑歌声,轻轻松了口气,仔细端详着阳光下泛着寒光的匕首,不知道鲜卑人杀人切肉用的是同一把佩刀么?如果这样,手中这把刀曾经沾过几个人的血?

  正想着,却听见信王的声音。

  不知何时离席而去的信王此刻身着细甲,提着手戟,站在席前,朗声对羽真司繁说:“久闻大王骁勇善战,武艺过人。今日英雄云集,干坐着吃饭实在没意思,不若我和大王在场中演练一番如何?”

  没等羽真司繁答话,在一旁的库巴斯哈哈大笑:“我在草原的时候,就听说你们大正国皇室尚武,信王殿下更是带兵的武将,今天看着果然名不虚传。喝酒唱歌果然不如比武来的尽兴,殿下,我库巴斯最喜欢比武,我这就来跟你比试比试!”

  说着,库巴斯从席上就要跳将出来。

  程澈板着脸冷冷道:“库巴斯,你先喝你的酒,等会我大正第一勇士陈景宗将军等着你呢。”

  库巴斯睁圆了眼睛看着程澈,与方才考验顾婉筠的神色颇为不同,此刻明显的露出了一丝危险的威胁:“你瞧不起我!”

  程澈板着脸并不答话,却也并不再看库巴斯,只是昂首看着正在饮酒的羽真司繁。

  羽真司繁眯起眼睛看着程澈,虽然脸上依然似笑非笑,然而眼神却渐渐敛了笑意变得深沉起来。

  方才刚刚变得轻松的气氛在两个人的对视中有了一丝的紧张。

  正当此时,却听陈景宗的声音大笑着从旁边传过来:“库巴斯,你喜欢比武的话我陪你上场,他们两个亲王的事情我们两个就别瞎参合了,你要比武还是比酒,跟兄弟我说一声,咱们痛痛快快玩咱们的。”

  库巴斯转头看着只穿一身单衣的陈景宗,笑了:“我不认识你,你叫什么名字?”

  陈景宗大喇喇的笑道:“我叫陈景宗。”

  库巴斯倒是有些吃惊:“你就是大正国的安北将军陈景宗?久闻你武艺超群,我早就想见识见识了。”

  陈景宗摊手笑道:“如今一见,却是如何?”

  库巴斯竖起一只大拇指:“豪爽了得,你们汉人从公主到你,今日令我大开眼界。陈将军想比拳脚还是比刀剑?”

  陈景宗笑:“你是客人,你选。”

  库巴斯哈哈长笑,走下桌子走到陈景宗面前站定,看着陈景宗,上下打量了一番:“我听说你们中原人长于拳脚,我跟你试试摔跤!”

  陈景宗裂开嘴:“摔跤就摔跤!”

  羽真司繁看着两个人往长川台上走,转头看着程澈笑道:“殿下,司繁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殿下成全。”

  程澈冷冷站在原地看着羽真司繁:“大王请讲。”

  羽真司繁却转头看了看顾婉筠,笑了:“今日乃是我与公主的定亲的大好日子。当着这么美丽的公主,司繁实在也很想找个机会表达一下心中的喜悦。然而摔跤刀剑实在都不足以在公主面前展现我的英俊潇洒,或者你们汉人眼中的文雅之姿,不如你我二人比赛射箭如何?”

  程澈额头青筋跳动,还未等说什么,许久未开口的皇帝程沂抢先笑道:“久闻大王箭无虚发,乃是当世数一数二的神箭手,今天能够托公主的福一睹英姿,真是幸事。”

  萧凤鸣更是亲手从程澈侍从手中拿来程澈的弓箭走到了程澈面前。

  程澈凝视着萧凤鸣,萧凤鸣不易觉察的微微摇了摇头。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程澈终于扯出一丝苦笑,将手戟交给萧凤鸣,拿起自己的六钧弓往长川台走去。

  长川台上早有侍从搭好了箭靶,程澈走到靶子跟前,看了一眼羽真司繁,羽真司繁微微笑了,微微欠身示意程澈先射。程澈便也并不啰嗦,手挽起弓,松开弓弦,箭稳稳飞出,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周围汉人一片喝彩声。就连身边羽真司繁也喝了声彩:“好箭法!”

  然而程澈只觉心中一片死寂。

  方才鲜卑众人试探婉筠的时候,程澈心中难过激荡至极,本想借着比武机会狠狠揍羽真司繁一顿给鲜卑人点颜色瞧瞧,然而到底是让羽真司繁轻描淡写的化解掉了。看大正国君臣上下,也并无人认可自己的举动。

  拳拳到肉的比武变成了花拳绣腿的射箭,真是毫无意义,程澈想他就这个样子辜负了顾婉筠,却什么都为婉筠做不了,真是懦弱至极,无能至极。说什么亲王贵胄,连自己喜爱的人都得不到,护不了,人生无趣,莫过于此。

  心灰意冷。

  程澈随手将手中十只箭前后射出,将六钧弓木然的交回到了萧凤鸣手中,转头就走。全然不顾数靶子的裨将在一旁兴奋的大叫:“十发十中,全部红心!”

  此时场中汉人彩声不断,鲜卑人却有些惊奇了。

  羽真司繁笑着对拿着弓的萧凤鸣说:“贵国信王殿下弓箭上的功夫真是了得。”

  萧凤鸣微笑道:“骑射之事,想来大王更是精通,还请大王挽弓罢。”

  此刻汉人也好,鲜卑人也罢,虽然是喧嚣热闹依旧,然而目光都盯在了羽真司繁身上,柷托在场边用鲜卑语对羽真司繁说了些什么,羽真司繁笑着摇了摇头,柷托不再说什么,走到一边。

  羽真司繁笑着看萧凤鸣:“还请借弓箭一用。”

  萧凤鸣看着羽真司繁轻轻拉起弓,待那弓满之时,羽箭轻盈的飞了出去,没有意外,正中靶心。场中场外鲜卑人大声喝彩,大正国众人却要安静的多了。

  站在近处的萧凤鸣暗自皱眉。

  这箭飞出去的速度比方才程澈的速度要快太多,虽然说程澈心神不属,然而羽真司繁臂力惊人却是毋庸置疑之事。却不知方才柷托用鲜卑语说的是什么?

  十发十中。

  众人喝彩之余,看向皇帝程沂,胜负相当,该当如何?

  程沂笑道:“大王箭法高超,是令人大开眼界。大王用的并非自己佩弓却还依然如此神勇,实乃更胜一筹。”

  羽真司繁悠闲的走回席间,笑道:“皇帝陛下谬赞了。信王殿下的六钧强弓威力着实非同小可。”程沂笑道:“却不知大王的配弓可否让朕见识一番?”

  羽真司繁笑着看了看柷托道:“这个自然,只不过塞外弓箭粗丑,倒是让陛下见笑了。”

  程沂笑着从柷托手中拿起羽真司繁的佩弓。

  鲜卑角弓。

  这等弓程沂还是第一次见,羽真司繁的弓做法同中原的弓颇为不同,弓本身重量不大,比不得程澈用的六钧拓木弓,然而弦结、弓背、弓弦、弓面等手感沉实,拉开弓,弓弦颇硬,张力十足。

  程沂不禁赞道:“着实是好弓,打造这么一把弓却不晓得需要多长时间?”

  柷托接话道:“我们大王这把角弓是草原一等一的好弓,由我们最好的弓箭师傅打造,前后一共花了两年。一般我们常用的角弓倒是没这么费工夫,个把月就能成。”

  程沂闻言微微点头,拿着弓看向羽真司繁:“如此好弓,朕可否试一试?”

  羽真司繁笑道:“自然。”

  一群鸽子正好飞过,程沂接过柷托递过来的箭,搭箭开弓,只听一声呼啸,羽箭疾驰而出,天上鸽群顿时乱了,一只鸽子不偏不倚被射中脖子掉了下来。

  众人大声喝彩,程沂心底却暗自吃惊。鲜卑角弓果然名不虚传,箭羽射程速度极快,精度极准,这等优势,却是汉人的弓所不及。

  羽真司繁也喝彩道:“好箭法!”这声喝彩却比方才对着程澈时真诚了不少。程沂沉思的看着手中鲜卑角弓摇摇头:“是这弓好。”

  羽真司繁微笑着看着程沂,仿佛知道程沂此刻心中所想一般:“信王殿下的拓木弓胜在力道,用得好的话,穿透胸甲不成问题。我的角弓虽然速度快精度高,但是各种弓有各种弓的长处,单凭一支弓,也说明不了什么。”

  却听陈景宗在一旁说:“要说打仗,我们却是用弩多于用弓。”

  库巴斯一只手搭在陈景宗肩上,两个人颇有些鼻青脸肿,然而却都是一般的醉醺醺,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从长川台上回到席中。

  库巴斯指着程澈的拓木六钧弓直摇头:“这样不妥。”

  陈景宗诧异:“怎么不妥?”

  库巴斯大声说:“我们鲜卑人平日里弓马不离身,平日里用什么,打仗就用什么,兵器用顺手了自然娴熟自若。你们汉人平时操练用一样,战场上用一样,将领用一样,当兵的又用一样,花哨太多,不妥,不妥。”

  羽真司繁听了此话,哈哈笑道:“库巴斯醉了,这么胡说八道的。柷托,你扶上库巴斯,咱们回去吧,说胡话还好,等一会发起酒疯来就丢人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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