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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  梦醒时分
作者:乐琳琅 时间:2018-05-18 03:57 字数:8651 字

隆隆的雷声闷在云层里,天边有闪电划过。

山中气候无常,前半夜还是明月高悬,到了后半夜,竟有雷雨的征兆。

姽婳抱着那只盒子,从庄园别墅里匆匆走出来,站在山间搭的吊索旁,看山下峡川渡口可有船只往下游去。

“半夜子时,你还在等船?”

听到有人问,她随口“嗯”了一声,片刻后,才有所警觉地回过头去,赫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远远地走了过来。

“你想去哪儿?阴阳道可有两条路?”

闪电划过,照亮这人的脸,温和带笑的容颜,偏偏嘴角勾的浅笑没有没入眼底,眼底似被千年孤寂的冷寒、坚冰封住。

“你、你……”

她白了脸,突然转身就跑,慌不择路,竟然跑到了悬崖上。

“别、别再靠过来!”

一步步往悬崖边沿退,她惊恐地发现他已经追到了悬崖上!

“抱着一只盒子徇情?值得吗?”

头顶上有雷声响过,他步步逼近,闪电划亮的脸上,又浮出那种奇怪的表情,半张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半张脸上却勾着笑。

“再靠过来,我真的跳下去!”

悬崖下面峡川水势浩淼,惊涛骇浪轰然拍打岩石峭壁。站在悬崖边,她的声音在颤抖,但,她的脸上真的有那种决绝的表情。

“你在怕我?还是在讨厌我?”

他的脚下停顿一下。

“我不想当你的钱奴!也不想再接收你的礼物!”

不想被他看成是爱慕虚荣的风尘女子,他一直都抱着这种心态嘲弄她,随意地取笑、任意地轻蔑,她怎么可能再继续留在他身边?

“要么让我走,要么,看着我从这里跳下去!”

没有爱,只是一场交易似的亲事,互相伤害着对方,还有什么必要再维持下去?离开、摆脱、独自带着曾经美好过的回忆淡泊一生——这是她的另一个决心,另一种觉悟。

“你跳,我也跳!”

带着一种不容逃避的逼迫感,他说这话时,除了让人冷得发抖,哪里还能笑得出来?

“为什么要这么逼我?你、你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不明白,虽是色迷迷不守清规、却还是挺讨喜的小和尚莫离,他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娘子,为夫这是在逼你吗?”他步步逼近,却还无辜地冲她眨眨眼,“娘子半夜出门,作为你的夫婿,怎能不担心呢?”

“我不想再和你待在这里了!”偌大的府邸别业建造在深山之中,夜里除了他与她,家中竟是无比空荡冷寂,有些阴森、惊悚的氛围,加之他的肆意嘲弄、羞辱,她已下定了决心——离开他!

“不行!要走,也得随我一同离开!”快要把人逼疯,他还是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没有了你,我会活不下去的。”

“我不喜欢你!”她终于坦白地告诉他。

“你只需要有个男人给你想要的——荣华富贵!”他点点头。

“不——”被他逼得简直要发疯,站在悬崖边的她,突然冲他恨恨地说:“我讨厌你的礼物!讨厌你花钱打发歹人!讨厌你的所作所为!”他的一再试探和嘲弄、奚落,像是要挖出她曾经不堪的风月场舞伎身份,更让她羞愤之极!

“什么?”他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半边脸上笑得揶揄嘲弄,半边脸则更加痛苦悲伤,“你不是曾笑人门不当户不对,想嫁个高官厚禄的、当少奶奶过好日子吗?门当户对的日子多快乐啊!我有钱买官给你想要的生活,多幸福!”

“少奶奶?”她冷笑,“我不稀罕!”

“不稀罕?”天知道,这句话,他等了多久,等得有多辛苦!“你后悔……嫁给我了?”哪怕只有一丝的后悔,他也会收手,不会再去逼她——逼她认清错误的根源!

“这段亲事是我人生最失败的抉择!”不是没有反省过,而是,以前的她绝对不容许自己后悔,只想适应,适应一段没有爱的婚姻,可它就像一个枷锁,让她失去了自由呼吸的空间,被折磨着,受尽他的奚落、嘲弄!

“别忘了,我还可以满足你、带你去京都享受荣华!”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如何能割舍得下?什么是钱买不到的东西?如世间的歉疚、皆可以物语弥补!或许,她只是一时冲动才想结束这段婚姻,金钱的迷惑下,她可能还会回头留恋少奶奶的位置,还会执迷不悟!

“我不需要你来满足!”这花花公子根本满足不了她心底最真实的需求,真正需要的,不是物质上的财富,而是精神上的,这一点,莫离做不到!

“休书要给或不给,都一样——我们结束了!”没有回转的余地,她把压抑在心中的情绪,全部释放了出来,“别让我再看到你的脸!我最痛恨的就是你这张脸!”

他怔了一怔,“我的脸?”

“对,你的脸!为了你的这张脸,我才鬼迷心窍做出错误的抉择——嫁给了你!”

一字一字,如冰刃刺出!

“只因为脸……我的脸?”

他困惑,茫然。

“你不知道你这张脸……长得有多像他?”

伸出颤抖的手指,她指着他发笑,笑得那样悲哀,又带着自嘲的意味,她在为自己感到悲哀,为自己感到绝望!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站在悬崖边,也摇摇欲坠!

“小心!”

他突然冲她大喊,神色猝变,飞快地向她冲了过去……

可是,已经晚了!晚了!

轰隆一记雷声炸过,蓝色的闪电挟着火球劈下,悬崖边的人如断了线的风筝,素色的长裙飘出了悬崖,失足坠向深渊!

风声呼啸在耳边,落在半空,她还是在笑,悲笑着,闭上了眼睛……

这条不归路,是她自己选择的,披上新嫁衣,冲向悬崖,坠入深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直到幡然悔悟,她却还是没有了退路,没有路可以让她重新走下去吗?这就是她忘不了阿离的惩罚?得不到重生……

闭上眼,她接受这样的惩罚,但,突然之间,半空里有一双手伸来,纤瘦如少年的手,却竭力托住了她的腰,风吹动的方向改变了,与地心引力相抗的一股力量,使得坠下悬崖的人竟又飞了上去,稳稳地落回悬崖边。

两脚不再悬空,踏到地上,她睁开眼,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他。

他的脸色和她一样苍白,双手还紧紧抱在她的腰际,手指微微颤抖,像是在害怕,害怕真的伤害了她!

“你、你……”她无法想象,掉下悬崖的人,怎么能够飞回上来?那样诡异的感觉,不像是一个“人”所能办到的事!难道,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迎着她惊疑的眼神,他皱着眉叹了口气,半哭半笑般诡异的表情消失,带着体贴与呵护,他温柔地看着她,“我说过的——你跳,我也跳!”

那样专注而执著的眼神,熟悉得让她心惊!

不,这不是一个花花公子该有的眼神!

双手猛力一推,她推开他,拉开距离,远离那种莫名心悸的感觉!

“让开!”

她一定要离开,离开这里,离开他!

“可以。”

他居然有了让步的姿态。

“回去后,请你在休书上画押!”

她追加一句。

成亲才短短几日,两个人就要分开,没有痛苦,只有解脱的感觉。

果然,这场亲事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好啊。”

他笑笑,似乎十分乐意看到这样一个结果。

她走过他身边时,他又突然问:“给你我所有的家当,你肯再为我多留几日吗?”

霍地转身,冷冷地盯着他,她竟也有一种嘲弄的笑,“把你的脸换了,我与你就走不上这条路!”

“什么意思?”他嘴角勾笑,还是那种嘲弄的笑,“我的脸令你厌恶?”

“厌恶”两个字如同导火线,终于点燃了她心中的怒火,愤怒到极点、恨到了极点,她咬着牙,声音冻结成冰锥子,狠狠地扎过去:“你这张脸,给了我错觉,让我觉得……像是嫁给了阿离!”

“什么?!”他听得怔住,“不……那个,我长得像他,你才、才愿意嫁给我?”自己看到的“真相”与事实似乎有了偏差,“你……忘不了他?”他突然没有了勇气,没有听下去的勇气,开始一步步往悬崖边缘退。她则一步步地逼近,一字一句道:“你这张脸,长得酷似阿离……阿离是我此生唯一想嫁的人,可惜……他三年前就死了!”

“三年前?!”不、不对!三年前,他明明活得好好的……

“对!三年前,阿离就死了!”姽婳悲怆一笑,“三年前,我最好的姐妹,向官府朝廷举报了我的身世,令我一夕之间家破人亡、颠沛流离!而我最依赖的人……阿离在我最无依无助的时候,斩断金镯,与我断尽情分,从此陌路!我看着他……看着他娶了迫害我全家的梅子姐,断了我最后一丝生念!三年来风月楼苟延残喘,我只想当面问他一句话——覆水难收,他可曾有一丝愧疚?思念年后,他却堆着金山说要来娶我,笑言要娶个男儿身,将我当风花雪月里的伎子,玩我于股掌……”顿了顿,她眼底含了恨,却是直直的盯着“莫离”,看他震惊的表情,她自嘲般的一笑,“你与庄公子,真像啊!堆起金山说要来娶我,却将我当风尘女子,大费周章,百般羞辱!庄公子是瞧不起断袖龙阳道,折辱于我,你呢?你却是为何?莫离,告诉我,你为何娶我?”姽婳已换上真正的女儿身了,莫离却为何要那样待她?如同三年后出现在她面前的庄公子,令她咬牙切齿的、恨到了骨子里!

轰隆——

一记焦雷炸在头顶,退到悬崖边的他,那样震惊地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渐渐浮出痛苦之色,“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是了,她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他除了猜疑迷惑,竟没有一丝追查事实的念头,他真是傻啊,傻傻的……信了“她”!

痛苦的不止是他一个!

她的脸色同样苍白,诉说往事的同时,一个血淋淋的伤口也被重新裸露出来,洒满了盐!“庄公子也死了,梅子姐也死了,我却没法从往昔阴影中摆脱……”本以为重获新生,成了真正的女儿家,她可以再寻觅属于自己的幸福,人海之中寻寻觅觅,怎料,最终却选择嫁给莫离……

姽婳终能出嫁,她不容许自己后悔,一旦成了亲,她真的想过要一心一意当莫离的妻子,可是,没有爱的婚姻,即使勉强维系,也只是让自己更加痛苦,并且伤害到了无辜的人……“我嫁给你,只因你长得像阿离,我、我没法忘了他——我此生最爱的人!”

“啪”的一声,她打开紧紧抱在怀中的那只盒子,看着盒子里那只完好无缺的金镯,两行清泪,从脸上滑落……

看到那只完好无损的金镯再次出现在他眼前时,莫离惊了魂,隐隐猜到了一个事实,这事实如尖锥般的,刺进心口,他眼底的千年孤寂猝然如裂冰破寒般的——龟裂、如被刺的心,碎裂成千瓣万片!

哭红的泪眸,直直对着莫离,她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说:“嫁给你,是因为你长得像他,像极了我爱的——庄离!”自始至终,她的心,没有变过!

闪电裂云,暴雨倾盆。

天,在哭泣。他的心,在哭泣。但,在她的眼里,他的表情竟是那样木然,一道道蓝色闪电划过,照得他的脸忽明忽暗,忽青忽白,像是无数种表情都糅合在一起,却无法表达出来,无法呐喊、无法倾诉、无法哭泣……只是木然!冰冷而绝望的木然!

缓缓的,他低下了头,把脸埋藏在阴影里,艰难地举步,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从她身边走过。

“对不起……”

这句话,应该由他来对她说。

雨声模糊了话语,她没有听清楚,只是看着他有些木然僵硬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心中莫名地惆怅,低头,这才发觉她盖在盒子上的那块天蚕丝织的薄纱不见了。

一定是在失足坠崖时,脱手掉落了那块薄纱。

走到悬崖边,果然看到那块薄纱斜斜地挂在一根枝桠上,她抓住悬崖边缘的藤,挂下去,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那根枝桠,指尖微微触到了它,猝然,脚底下一滑,整个人又要往下掉,她抓住了枝桠的根部。

不能掉下去!绝对不能掉下去!

她不想再过奈何桥、不想喝孟婆汤,不想忘了……阿离。

一个声音响在脑海,求生的意志更加坚定,她攀着山壁、扯着藤枝,一点一点,终于攀回到悬崖上,怀揣的那只金镯连同枝桠上挂的那块薄纱,却掉了下去,“咚”的一声,金镯落入峡川急流里,击起零星水花,沉没。

站在悬崖边,她看着底下的急流吞没了它,脸上划落一抹颓然绝望,崖边山风旋来,吹得一物翻卷而起,扑腾翩闪在她眼前,那仿佛是一封信函,莫离曾给她看过的那封京都举荐函,他离开时,似是不慎将它遗落下来。

一片枯叶般的,飘曳着,在那封信即将被风卷落到山崖下时,她伸了伸手,轻轻的,抓住了它,看着被风撕开的口子,稍作犹豫,她终是从开了口子的信封里取出那一纸薄薄信函,展开,一看信上的字迹,她惊呆了!

信纸上,行行娟秀小字,一笔一划,入目如此熟悉——那似乎是她自己的字迹?!

信上只写了几行字——

阿离,你我门户不当,加之父母另允好姻缘,未来夫婿高官厚禄,足令我半生无忧!昔日情错,望君相忘,你我终难成佳眷!婳儿割镯断情,还君金镯,从今往后,你我再无干系,祝君另觅良缘,勿念。

姽婳一字一字念出了信上毅然决绝的断情之语,心弦剧颤——不!这不是她写的,她从未写过这样的信!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这封信会在莫离手中?

庄离……

莫离……

难道、难道……

脑海里闪电般划过一个危险的念头,她失魂落魄般的在悬崖边站了片刻,猝然撒腿狂奔,冲着半山腰那片府邸别业奔去……

玎玲——

门上悬挂的风铃摇响,奔回府邸的姽婳冲上小楼、冲进房门里。

门里空荡无人。

她手中紧攥着那封信函,渐渐的、靠近内室的小房间,隔着门板,隐约听到门里奇怪的声响。

带着疑惑,她轻轻推开了门……

小房间里开了半扇窗,白白的纱帘,风中飘曳,淡淡的晨曦洒进来,她看到小茶桌上一只金镯子,一只同样完好无缺的金镯子!若是与她跌落在崖下的那只金镯拼凑起来,正好一对!

颤着手,持起小茶桌上的那只金镯子,看镯身上镂空的花瓣纹理——金狮曼舞!

“阿离……”碎碎的泪花,闪动在眸中,她听得这小房间里,隐隐回荡着一个声音:

婳儿,嫁给我可好?嫁给我吧!

婳儿,阿离今生只想娶你一人!

我发誓,只娶你一人……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话语,听来却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婳儿,嫁给我吧……”

捂得很沉闷的声音,如同黑暗深渊里发出的、冰冷而绝望的低叹!

“不!这不可能!”

莫离这里,怎会有她昔日赠给了梅子姐的那只金镯?

你不是曾笑人门不当户不对,想嫁个高官厚俸的、当少奶奶过好日子吗?门当户对的日子多快乐啊!我有钱买官给你想要的生活,多幸福……

阿离,你我门户不当,加之父母另允好姻缘,未来夫婿高官厚禄,足令我半生无忧!昔日情错,望君相忘……

婳儿割镯断情,还君金镯,从今往后,你我再无干系,祝君另觅良缘……

哐啷!

金镯脱手滑落,砰然掉到地上,除了她再无旁人的小房间里,依旧回荡着一个鬼魅般飘渺的声音,她的目光发直,愕然震愣地看着小房间里的一个立柜,柜子正面竟也镶嵌着菱花镜,镜面黑黝黝的,像一个洞开的地府入口!

镜面,怎会是黑色的,怎会照不出人影?

她怔怔地盯着那面镜子,突然着了魔似的走了过去,伸出手,一点点地摸向镜子表面,手指微微触碰到镜面,猝然,镜子里倒影出一盏犀照的灯盏,泛出一圈光芒,她的手竟然穿透到了镜子里面,一股吸力在瞬间将镜子外的人整个吸了进去!

光芒消失,没了人影,小房间里静悄悄的,窗帘在风中飘来荡去……

蒲公英随风飘起的感觉是轻飘飘、荡悠悠的。现在,姽婳就有这样的感觉,整个人像是变成了小小的蒲公英,飘飘荡荡的,被风吹向远方。

远方也是白茫茫的,像是飘在一片虚无的雾境里,渐渐的,眼前的白雾散去,有清晰的景物呈现出来,片段式的画面,翩翩浮过她眼前——

三年前……

与阿离约好了私奔的那个晚上,姽婳收拾了小小的行囊,穿出自家后门,在小巷里焦急等待……

与此同时,伊家的马车停在京郊那座茅庵前,马车前站着两个人——梅子姐和阿离!

她的阿离,手中并未拎上行囊,却是那样开心的站在梅子姐面前,说着什么。

伊心梅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愕然看着庄离,万分吃惊地问:“你说什么?”

“庄某是来京城寻亲的,昨日终是有了眉目,爹爹要派人来接我回府!我爹爹、我爹爹是亲王!”庄离眉开眼笑,脸上满满的洋溢着憧憬,“有劳伊姐姐捎句话给婳儿,告诉她,我会来明媒正娶!”

“你说你是王爷的私生子?!”

突如其来的消息,令伊心梅神色变了……

画面忽转,伊家的马车在天微微亮时,穿入了胡同,伊心梅见到焦急等候许久的姽婳,目光中闪着嫉恨,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却是:不必等了,庄公子他来不了了!

你的阿离,说要明媒正娶了你!让你堂堂正正当他的娘子呢!

他如何能将我明媒正娶?男子之间成婚,岂非惊世骇俗?

傻妹子!明媒正娶又有何难?你不是与我还有婚约么?

与你?!

啊呀,你我本属表亲,又订有娃娃亲,实是亲上加亲,倘若你我先成了亲,既可了却长辈心愿,又尽了孝道,况且——伊府是名门望户,嫁妆又岂能寒酸,少不得送一幢别业,你我便可从家中搬出,住到别业新宅之中,而后……

而后你我依然以姐妹互称,一同随了庄公子……你我夫妻是假,但终归能瞒天过海,既遂了令堂心愿,不负孝道,又能名正言顺搬出家门,另立门户,你我姐妹二人再与庄公子过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姐姐……谢谢你……

她眼底含泪,却是万分感激,由着梅子姐磨开墨、摊开纸,持起笔来,她亲笔写了封书信,将梅子姐与她二人的幸福交付给了阿离,又从手腕上退下一只金镯,交到了梅子姐手中——

“往后,阿离若是亏待了你,我也是不依的!”

三日后,婳儿盼着姐姐捎来佳音……

三日后——

那夜,子时,一大批官兵涌入她家中,嘈杂的声浪,惊扰了她,推门而出时,便看到娘亲死死抱住一位官兵的脚,冲她凄厉尖叫着:

“婳儿——逃啊——快逃——”

“少爷——快跑!快跑啊——”

一夕之间,家破人亡!

姽婳在凄寒的冬夜,亡命奔逃,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她唯一可去的,只有……

阿离……

郊外,茅庵幽幽,门扉半掩,门里却并无庄离的身影,他离开了——在姽婳到来之前,伊心梅带着临摹了她的笔迹的那封信函、带着花钱请人雕铸的、与订情之物的“金狮曼舞”金镯一般无二、却已被斩作两截的另一对金镯来,将精心仿造的这对斩作两截的金镯——一只交给了庄离,另一只丢给她……

这是姽婳妹子托我转交给公子的,一封她亲笔写的绝情书,一只她亲手斩断的金镯子,她将另一只金镯完好的交给了我,说是自此与你了段前缘,今生盼你……盼你娶我为妻……

为什么?婳儿为什么不亲自来见我?伊姑娘,她究竟住在哪里?快、快带我去见她!

公子莫要伤心,妹子她、她已从了父母之命、嫁了个达官贵族,举家迁徙去了秀美江南……

不、不!她要的荣华富贵,我也可以给她,伊姑娘,你为何没告诉她,我认祖归宗,将来就是贝勒之尊了!

您是私生子呀,她怕世人指指点点,公子您终是比不得她心中另一位少年才俊,出身名门,身世……又无丝毫污点!

她当真、当真如此嫌弃我?

公子不信我,总该信她亲笔书写的信函吧?公子总还认得这订情之物吧?她将一只镯子完好交付给我,一只斩作两截,如此绝情,公子何必再为这等心性薄凉、贪慕虚荣的女子情伤?公子您……不是还有我么!至少,我不会像她那样,嫌弃公子……

伤痛欲绝的他,被蓄谋已久伊心梅轻搂在怀中,在他最伤心绝望时,她适时加以抚慰,带着他,双双离开了京郊那座茅庵!

翌日,姽婳找到了伊府,伊心梅甩手而出、砸到她身上的,也是一只金镯——断成两截的金镯,仿造的那对金镯里,被利刃狠狠切断的另一只。

他与她,都收到了一只断了的镯子,订情之物,成了绝情伤情之物!

她从地上拾起断成两截的镯子,颤手捧着,泪溅掌心,却是点点猩红!

数日后,姽婳看着他迎娶了伊心梅。

三年后,和硕贝勒被一张画所引,到了风月楼,见了姽婳,惊愕嫁了个好夫婿的她因何入了风尘,却在看到她袒露的男儿身时,却以为认错了人,将她当作容貌酷似“婳儿”的人,将心中的怨愤撒在她身上,堆着金山银山,羞辱她,折辱她……当她是风尘舞伎,笑言要娶她……

她淡然而笑,掩饰情伤,冷了心、硬了肠,当着庄公子的面,将那只断作两截的金镯,丢入荷塘……

那夜,他本是回去了的,回到和硕贝勒府,便寻不到他娶的伊福晋,他哪里知道伊心梅派人盯梢,获悉风月楼里的“姽婳姑娘”,做了亏心事的她,生怕他来追问些什么,早早以“回家省亲”为托词,躲回了伊府。

伊心梅一直没有告诉他,姽婳的真实身份,只等他发觉风月楼的“姽婳姑娘”的男儿身后,断了最后一丝念头,乖乖回到她身边,怎料,他在发觉风月楼的姽婳是男儿之身时,仍未打退堂鼓,反而渐渐觉得这个姽婳身上叠着昔日婳儿的影子,婳儿一直是他心中的魔障,如痴如狂的思念着婳儿,在个少年身上寻找影子——

那夜,匆忙回府的他,没能找到伊福晋,却在书斋之中翻箱倒柜,找到当年伊心梅说是代姽婳转交给他的那只——断作两截的金镯!

金镯分明在他书房里,那么风月楼“姽婳姑娘”那只丢入荷塘的金镯有是打哪里来的?

顿觉事有蹊跷,心生疑窦的他,那夜,子时,独自回到了京郊风月楼前的那片荷塘,一脚踩进了荷塘里……

池塘里的水很冷、很冷,长长的水草掩盖着塘底的淤泥,他沉了下去,双足深深陷入淤泥里,长长的水草缠绕周身,他挣扎着、渐渐的失去了性命……

魂魄飞渡,却渡不过冥府忘川,带着最后一丝冥顽未了的心愿,化鬼亦追随她而来的他,护佑着被衙役押上“死路”随轿子跌入深谷的她,令她魂依柳家疯女,成了柳鸳儿、成了真正的女儿身……

当犀照的灯盏被点亮,他与莫离错身交换,他,成了莫离……

婳儿,嫁给我,可好?

娶她的,原是庄离!

画面模糊了,烟雾缭绕在四周,姽婳在雾里,依稀看到他的身影。

“阿离——阿离——”

声音颤抖,支离破碎。

“……”

依稀,看到他的嘴唇翕张了一下,似乎想对她说些什么,却,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啪嗒!一支画笔从手中跌落,那双手,从指尖开始有反应,呈现出木头的颜色,蔓延到身上,然后,一寸寸地裂开!

莫离的形态外表寸寸剥裂,他像是失去了一切,变回了个木偶人,裂纹从脚上蔓延到脖子、脸上……

啪嗒!

一滴泪,从眼睛里流出,滑过蔓开裂纹的眼角,淌过木然发硬的面容,落在地上一张残缺的脸谱上,凝固!

当雾色消失,一切回到原点,姽婳依旧站在小房间的立柜镜子外,“莫离”却站在镜子里。

站在镜子外的她,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他,身上、脸上,都起了变化,一点点地恢复成人形木偶的形态,一点点地裂开……

砰!

一个哭泣的傀儡木偶倒在了地上,头颅、躯干四分五裂!

镜子外的姽婳惨白了脸色,心跳在那一瞬仿佛停止了,血液从身体里抽离出去,浑身发冷,她颤抖着嘴唇,猝然撕心裂肺般的尖叫一声:

“阿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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