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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作者:冷青裳 时间:2018-05-18 04:05 字数:2050 字

幽肃缓缓向我们走来,眯缝着眼睛看我身上那鹅黄的衣裳,又伸出手来,仿佛要抚摩我的长发。夜欢冲上前去,愤怒地打掉他的手,喝道:"你干什么?"

幽肃没有生气,收回手,盯着我的眼睛问:"后来,你可又去过谷底禁地?"

我心头一颤,慌忙低下头来,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他没有再追问,转身离开了。直到他走远,夜欢才皱着眉头问我:"你怎么会认识他?"

"关你什么事?"我没好气地答。于是夜欢的唠叨病便又犯了,哩哩啰啰说了一大堆,什么幽肃不是个好鸟,是我们蛉族的仇人,让我不要被他骗了,云云。

我被他搅得异常烦躁,忍不住大声吼起来:"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管我?"我撇下夜欢,蹑手蹑脚地跟着幽肃,再一次入了谷底禁地。

他站在芊露的坟前良久。我躲在昙衣花的阔叶下面,大气也不敢喘。

我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小偷,只敢悄悄地偷走他痴痴凝望她的荏苒年华。但我不过是个技术拙劣的毛贼--

"你每次都挂在叶下,不累的吗?"我被他淡淡的语调吓了一跳,险些从叶子上摔下来,知道再也藏不住了,只好化出人形,来到他面前。我以为他会质问我为什么明知故犯,结果他却说了不相干的事:"你可知道,这里埋的是谁?"见我微微点头,又道,"那你又知不知道,我是你们蛉族的仇人呢?"

还是四百年前的万妖大典。

入了魔的幽肃狂暴地妄杀了黄莺一族。芊露吐了精元,纵身跃下万丈深渊。那一日的大雾浓重如雪,他追着她跳了下去,却根本看不见她的影子。她的尸体,也是一天后才寻到的。他捧着她冰冷僵硬的身体仰天长啸,那凄厉的枭鸣震彻了整个山谷。他的胸口像压了几万座石山,闷痛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他狂吼着提起那早已染得鲜红的利剑,所到之处,血流成海。

没人能阻止他了,没有人......

群妖抱头鼠窜,只怕被他逮到,便会被斩得魂飞魄散,永不超生。眼看着风鸣谷就要化为一片死谷,蛉族的族长号召族内的百万勇士,齐声唱起了《止戈之武》。

平平无奇的调子,却有超凡的魔力,驱散恶念,化解暴戾。

那安详的歌声像谷中特有的紫色昙衣花,漫山遍野地铺展开来,与幽肃如影随形。他心中的善与恶不停交战。他感到头痛欲裂,一颗心咚咚咚地狂跳着,烦扰得他要发狂了。他怒吼着挥动手中的剑。剑气混杂着他张狂的怒气,奔腾的洪波一样冲散开来。

一拨拨的蛉族勇士倒了下去,随即又有一批涌了上来。

歌潮与尸海,跌宕翻滚在无尽的天光与黑暗里......

直到三天后,幽肃终于精疲力竭地倒在了暗红色的血河之中。他心中的魔障也如蛉族的百万勇士一样消失殆尽。

"是你的祖先将我从入魔的边缘拉了回来。我欠你们的,只怕永世都还不清。"他这样说着,清朗的眉眼间笼上了一层愧疚之色,"所以当日我救你,你也不用心怀感激。"

我呆呆地望着他问:"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低头,沉默许久才回答我:"喜欢上异类,终究会落得个伤心失落的下场......我就是最好的例子。"幽肃竟然知道我喜欢他。

这念头骇得我坐立难安。他竟然知道我总在偷窥他,知道我是因为感念他的救命之恩才心生爱慕。那么,他知不知道那一夜与他温存的人是我呢?

我不敢去问,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家里,哪儿都不敢去。

直到阿青伯来找我。

他说夜欢病了。那傻小子害了相思病、忧郁症、躁狂症,每日茶饭不思,就想娶媳妇。

夜欢想娶我当媳妇。

我被这个说法逗乐了。难道他想娶,我就要嫁吗?我以为阿青伯在跟我开玩笑。但他却很严肃地告诉我:"你必须嫁给他。"他说夜欢终日郁郁寡欢,根本没法开口唱歌,"半个月后的万妖大典,蛉族还要靠他撑场面。"

我竟忘了夜欢是族中的第一名伶了。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他不能唱,自然还有别人顶上。蛉族的勇士何其多,少了夜欢这臭鸡蛋,我们还做不成槽子糕了?

阿青伯急了:"没有他,别人也都要退出了!"

"为什么?"在万妖大典上表演助兴,不是每一个蛉妖的毕生志愿吗?

他铁青着脸,没有回答我,豆儿大的眼睛里射出愤怒的凶光:"总之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他尚是第一次对我这么凶。我吓得愣在了原地,看他佝偻着腰远去,心中不禁一阵委屈。

成亲这种事,哪有强买强卖的?

我起身追上去,想和阿青伯说个清楚。哪知道他上了年纪还走得这么快。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追在后面喊,他竟像完全没听到似的,根本不理我。只见他绕过半山平原,拐向山顶溶洞,我突然就想起,这会不会是夜欢说的秘密训练基地呢?

我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尚在洞口,便能听到舒扬的乐音悠悠飘来。那是一首节奏低缓的曲子,让人听着听着,全身都懒洋洋起来。可当我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对的时候,上下眼皮已经禁不住打起架来......

我在三天后的夜里苏醒。

一道捆仙索将我绑得结结实实。我努力挣扎,那玩意儿却越勒越紧。冷不防黑暗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你挣不开的。"是阿青伯。他坐在山洞的角落里,缓缓张开的眼睛射出了赤黄的光芒。

我吓了一跳,急忙问:"你怎么了?"

与蛉族的灰绿色眼睛相比,他眼底的赤黄绝不寻常。

他没有回答我,兀自仰头,将什么东西一饮而尽,然后幽幽地道:"不喝这失心酿,怕是谁都抵不住安魂曲的威力呢。"我想起自己昏睡之前听到的飘然乐音,原来就是促人酣睡的安魂曲。可阿青伯说那是要在万妖大典上献唱的曲目,他难道想让所有人都睡着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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