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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作者:冷青裳 时间:2018-05-18 04:05 字数:2091 字

到底是为什么,会为他流泪呢?那一千只蚊子我捉了整整三天。

可当我将那一大袋活蚊子交到师父手上时,他竟然松开袋口,把它们都放了。他说他更爱用自己的舌头捉,那样比较有成就感。我气得直翻白眼,他却笑嘻嘻地安慰我:"为师不过是要看看你拜师的诚意。"

我终于成了呱呱大仙的入室弟子,每天跟着他吊嗓练气,一唱便是几个时辰。师父教我气运丹田,吐纳有度。我跟着有样学样,练得多了,竟也能一口气"呱"出小半炷香的时间。底气足了,我的嗓音也渐渐变得圆润婉转。

但我却日渐消沉。

师父总是皱着眉头问我:"你若唱得不快活,又为什么一定要唱呢?"

我低着头不答话。我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我怕自己努力一辈子,也不如芊露唱得悠婉动人。又或者,不论我如何努力,在幽肃心中,芊露都是无可取代。

是的,我幻想着取代芊露。

哪怕只是替身也好。让我给予幽肃片刻的温暖,让他在这寂若死灰的岁月中,不至于那么绝望而孤独。

那天夜里,满月的清辉流洒遍整座风鸣谷。我照例失眠,忽的就听见远远传来一阵夜枭的哀鸣。我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心里突然针扎一样的疼。我固执地觉得那就是幽肃,便鬼使神差地向禁地飞去。

却果然是他。

他斜躺在盛放着紫色昙衣花的草丛中,一袭白衣,发丝凌乱。露水酒的香气弥散在周围静谧的空气里。他显然是醉了,却还是一次次地举起手中的酒坛。清冽的酒水顺着他的脖颈流入微敞的领口。

他的身边是那发着微光的"宝物"。

这一次,我终于看清了。那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也不是修炼的仙宝,而是一座小小的透明的水晶坟茔。那里躺着一只死去的黄莺。她的肉身是完好的,能看出生前必是个玲珑剔透的美人。但她阖着精致的眸子,美丽,却了无生气。

我又一次无可抑制地落下泪来。

默念脱生咒,顷刻间,我幻化出人形。鹅黄的裙裾,黛紫的长发,阿青伯说过,我亦是蛉族中难得的美人。只是不知,幽肃会不会喜欢这样的我?

我踟蹰着向他走去,看见他迷蒙的双眼闪现出难以置信的光彩。他起身向我走来,每走一步都在微微摇头。他暗哑着嗓子,不确定地唤我:"芊露?"

我艰难地漾起一抹微笑,没有答。

他冲上来紧紧地抱住我,语无伦次地诉说着他的悔恨和思念。他问"芊露":"你终于肯原谅我了?"我强忍着泪,不住地点头。然后他吻了我,疯狂的,痴迷的,仿佛要将这四百年的孤寂和想念都补回来。我任由他抱着,沉迷在他混着露水酒清香的凌乱气息里。

铺天盖地的情潮转瞬将我淹没。

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并非为了报恩而以肉身布施。

我只是,爱上了他。

清晨我离开的时候,幽肃还在昙衣花丛中沉沉地睡着。

我逃命似的离开了禁地。我只是怕他知道真相后,会失望,会难过。与其那样,倒不如让他一直沉醉在那温存的梦境里。

那些日子我苦不堪言。

我的心事无人倾诉--族中与我同龄的女孩子都觉得我是女流氓,不愿与我做朋友。我也不敢告诉阿青伯。只怕他知道我爱上了蛉族的仇人,不是气得爆血管,就是一掌劈死我。我更不敢再去招惹幽肃,心底的思念却如高台累土,越积越高。

心乱如麻的时候,我就去听族中的勇士们练声。

蛉族合唱团的日常练习就在旷野上,从不避讳外人。只要有兴趣,谁都可以坐在一边旁听。

我一连听了几个月,各类曲调早已烂熟于胸。其中有一首极为特别。虽是平平无奇的调子,也没有固定的唱词,只须歌者随曲哼唱,却像是有超凡的魔力。不管我心绪有多紊乱,只要听了它,就能即刻平缓下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幽肃当初提过的《止戈之武》。

想必是因为它能驱散恶念、化解暴戾,才由此得名。

那天我听这首歌入了迷,冷不防有人从背后拍了我一下。我回头,原来是夜欢那混小子。他邪邪地笑着道:"你为什么每天都来听我练声?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我嘴角抽搐,心想他未免也太自我感觉良好了!于是呛他:"你凭什么让我看上?"

"那还用说?像我这样的美男子谁不爱?"

我对他的自负无语凝噎,瞪着他沉默半晌,抬起脚狠狠踢在了他左腿上:"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也不知那夜欢是不是天生受虐狂。反正自从那天挨了我的飞踹,他倒是粘上我了。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唱情歌。什么"可爱的姑娘你太美貌,我每天想你想得睡不着觉",恶心得要死!但也因为他,我成了全族女性的公敌。我就不明白了,他那种自大狂,怎么就成了蛉族女性的梦中情人呢?

我并不打算搭理他,却还是每日都去听合唱团练声,找机会偷师。夜欢总是趁练习的空隙跑来与我搭话。起初我还应承两声,到后来根本懒得回他一个字。他却越挫越勇,拍胸脯发誓:"我会让你与我说话的!"

他倒真是做到了。

那天他哭丧着脸跑来跟我说:"以后练声要清场了。"

我心里一急,忙问:"为什么?"又想到他之前说的话,皱起眉来,"净使些下三滥的手段!"

"没有没有!"他慌忙澄清,"是阿青伯说的,要为两个月后的万妖大典准备献唱的曲目,不许外人来听了。就为这个,连练习的地方都要搬进山洞里了呢。"

我皱了皱眉,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心头涌起莫名的焦躁。我撇下夜欢,起身便走。他跟在我后面,一路啰啰嗦嗦地问:"你生气了?你怎么又生气了?你能不能不生气?你一生气我就毛毛的......"我回身想吼他,一瞥眼却发现一身白衣的幽肃站在不远处的林子里。那夜之后,我尚是第一次遇见他,心中不免忐忑,一时间竟愣在原地,再挪不动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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