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战况胶着，明知自己修为太浅，还是决定冲上去助重楼一臂之力。正要飞身加入战局，胳膊却被牢牢锁进一个人的手里。

我气急败坏地回头，见是释兀，高喊道："放手！"

"你那是去送死！"他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

我不想跟他多费唇舌，挥剑向他斩去。他闪身躲过，将我带了个趔趄。我回身再斩，却在这时看到重楼那边状况不对。

他悬在半空中，平举双臂，口中默念咒语，全然不顾那对暴怒的火凤在急速向他冲来。就在它们贴近的一刹那，他周身忽然散射出无数道暗红色的光芒，引得穹空中乌云密集，一瞬间遮天蔽日。

而后一声巨响如惊雷乍现，重楼从体内生生分裂出另一个自己！

传说魔尊重楼可使法术将自己解体。那分身与他有着同样的法力，可与其联手予以敌人双倍的打击。

只见两个重楼动作一致，指尖直指苍穹，引乌云骤降疾雪。鹅蛋大小的冰雹狠狠砸落在火凤身上，遇火成水，浇熄了它们羽毛上的烈焰。火凤登时败下阵来，自知不敌，衔了受伤的雏鸟踏风而去。

重楼与分身合二为一，沉重地跌落在地。

我奔上前去将他扶起。他喘着粗气对我说："快离开这里！"重楼并未受伤，但因使用了消耗过度的解体术，所以要找个清静地修养。我怕火凤去而复返，不敢再在玉鸣山多作停留，便和释兀搀着他往山脚的落堰渔村而去。

我跟渔民租了条船，嘱咐释兀去买晚餐，自己则上船守在重楼身边。

时值七夕。

渔家未出嫁的女儿们，都撑着自家的渔船，汇集到江上与小伙子们对歌。我听着那些质朴的情歌，心中一动，抬手便从掌心喷出一道气流。气流催动周围幽蓝的水面，渔船便在那一圈圈荡漾开来的粼粼波光里，缓缓前行。

多年之后，我仍是记得那一夜的美景。

烟波浩渺的水面上，梨白的月色是那样安静。温暖而迷离的渔火被笼罩于浅淡的蒙蒙薄雾之中，或明或暗，如流萤旋转飞舞。渔家女清丽的歌声，就那样随着潮湿的晚风，徐徐飘进幽暗的船舱里。

重楼于舱中打坐，银白的月光为他冷隽的轮廓镀上一层朦胧光晕。

冥冥中像有一只手，牵我行至他身边，颤颤与他并排而坐。我望着他紧闭的双眸，想起他今日舍身护我，心底如江波泛起层层涟漪，任是怎样也再难平静。

可我明明知道的，他所做的一切，皆为紫萱。

只是每当我想起他怀念紫萱时遥望锁妖塔的孤绝身影，一颗心便抽痛不停。

我想起当年，紫萱曾捂着胸口告诉我："当你这里为一个人感到闷痛，你便为他心动了。"

我那时很是嗤之以鼻。她却娇嗔着与我辩驳："你还不愿心动，是因为还没遇到，那个值得你与天赋宿命抗争的人。"

可眼前的重楼，会是那个人吗？

我小心翼翼地将头枕在他如山的肩膀，料想他在静修中听不见外界声响，才敢嗫嚅着道："重楼，我好像有些喜欢你......"

他的身体微微一动。

便在此时--

"墨裟！"

身后突然传来释兀的声音，我吓得一个激灵站起身来，回身便看见他铁青的一张脸。他手中还拿着买回来的晚餐，鞋子和衣摆都湿透了，想来刚刚运气踏水过来找我，很是费了番周折。我暗暗自责，早先怎会如此忘情地行船至江心，却忘了释兀还未归来。

他指着重楼高声问："你和他......"他气得说不出话。我知道他听见了些什么，只觉得无地自容，又怕他太过吵嚷，扰了重楼静修，于是将他推出舱外。

释兀仍不依不饶："你忘了当年是为什么拒绝我？"

我无言以对。

遇见重楼之后，我好像真的忘了，忘了婆婆的谆谆教诲，忘了为何要苦苦修炼，忘了自己必须终身不嫁。

"只因她拒绝你，你便要杀她泄愤吗？"重楼不知何时已结束打坐，弓腰步出船舱。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愣愣地望着他平静如水的脸。

他却盯着释兀森然开口："学雏凤叫声的人，就是你吧。"我不相信释兀会出卖我。

哪怕他不曾喜欢我，也没必要引火凤还巢，害我性命。

释兀也义愤填膺地否认："那山中不能有叫声与凤鸣相似的鸟兽精怪吗？"

重楼不理会他的说辞，只目光灼灼地望着我："你信他？"我迟疑地点点头，而后便心虚地再也不敢看他的眼睛。

重楼瞪着我，忽而自嘲地冷笑道："我竟以为你会信我......"说着展开法阵，猝然没了踪影。

他的名字就衔在我嘴边。

此刻我却只能颤动双唇，吐不出一个字来。他气我不信任他，是以说走就走。果然他心中对我竟是没有半分留恋与不舍......

马不停蹄地赶回若水村，已是七天后。

释兀说有事要先回家，让我自己去向婆婆复命。

婆婆见我带回药引，自然是万分欢喜。我强颜欢笑。对重楼的思念已将我整个人都掏空了，可面对婆婆，我却又莫名心虚。我向她告假，只道寻药太辛苦，而后躲在家中，终日望着紫魄冰魂，茶饭不思。

如此挨到三天后的晌午。

一个师妹慌慌张张跑来我住处，焦急地道："师姐，青儿出事了！"

我一惊，随着她往婆婆的茅舍跑。

婆婆正急得焦头烂额，见我来了，抓着我便问："那雏凤血是哪来的？"

我懵了，将取血的过程简略说给她听。她眉头紧皱："我不是让你一个人去，你叫上释兀做什么？"

"不是您派他去帮我的？"答完这句，我心中便凉了半截，又想起之前重楼指证释兀的话，脑海中一片混乱，我问婆婆，"青儿现在怎样了？"

她心痛地指给我看。

原来我回来的当天，婆婆便用药引做成解药喂给青儿吃。之后的两天一直风平浪静。直到今天晌午，青儿突然手脚抽搐，身体也在疾速缩小，变成了婴孩模样。婆婆赶紧检查做药的全部材料，竟发现那雏凤血不过是普通的鸡血。青儿吃了这半真半假的解药，导致血脉逆行，更加快了她缩小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