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痛心疾首:"都怪我当时太心急,若是检查一下,就不会害了青儿了。"
我只怕再憋半刻就会愤怒到喷出火来,跪在婆婆面前请命:"我去找那叛徒要雏凤血!"我杀到时,释兀正安稳地饮茶。
见我杀气腾腾,他若无其事地问:"这是怎么了?"
"雏凤血呢?"我揪起他,厉声问着。
我已经什么都想清楚了。当初他用八灵鼠追踪我,只为伺机破坏我的行动。他学雏凤鸣叫引火凤还巢,是想我无法顺利取得药引。他不怕我会受伤,只因为有重楼在我身旁。后来他知道我得手,又在回程的路上以鸡血调包。
"你这样做,是为了不让我继承圣姑之位吗?"
释兀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但不全是。"
从当年我拒绝他开始,释兀便越来越厌恶我们彼此的身份。他觉得若天一族不用再守护女娲传人,我们便都能变为普通人,不用再约束自己的七情六欲,可以经历生老病死、缘聚缘散。
他以为只要女娲族消逝,我便会放弃心中的执着,接受他的一番情意。
所以他偷偷潜入储卷阁,在上古典籍中寻了最难解的巫毒下在青儿身上,而后又来阻碍我为青儿寻药引。
我气得浑身发抖,挥剑向他刺去:"就算青儿死了,我也绝不会和你这种卑鄙之徒在一起!"
释兀并不躲闪,任由我一剑刺中他胸口。
殷红的血液顺着惨白的冰刃一滴滴坠落,他咬紧牙关问我:"我卑鄙?"我怒视着他,他忽而放声大笑,"我不过是不安于这天命!你敢说,你现在还甘心成为终身不嫁的圣姑?"
我动作一僵,想起重楼冰封一样的面容,脑海便凝滞了一般,刚刚找释兀拼命的底气泄了大半。心底有个细微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告诉我,他说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
就在我混乱的当口,释兀忽然徒手拔出我的剑。
宝剑落地的"当啷"声里,他飞身跃出窗户,隐没在茫茫草色之中。我翻遍释兀的屋子,也没能找到那瓶被他换走的雏凤血。
我赶回去向婆婆复命,想请她找个法子帮青儿拖延几日,留给我时间去玉鸣山再探凤巢。
可尚在门外,就听见里面一片哀哭之声。
我加快步子冲进去,只见婆婆与青儿并排躺在榻上,两人掌心以一条细细的草茎相连。草茎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婆婆虽有一息尚存,但身体却僵硬如挺尸,且在疾速地不断缩小。而青儿却面色红润,气息平稳地沉沉睡着,完全没有了毒发的迹象。
我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混乱景象,想不到婆婆为救青儿,竟然会使出这换血的法子。
年少时我曾听婆婆提过,若一种奇毒实在无解,只要有人愿牺牲自己为中毒之人换血,便可一命换一命。
可我实在是不懂,婆婆为何不肯等我回来?
屋里的师妹告诉我,我刚离开,青儿便又抽搐。婆婆怕她熬不住,又怕我从释兀那里拿不回雏凤血,所以才会出此下策。她是怕断了女娲族的血脉,也怕天一族会遭到天谴。
我伏在婆婆身上大哭,没想到因为自己对释兀的疏忽大意,竟要就此和她天人永隔。
一个师妹痛哭着对我说:"婆婆换血之前留话给师姐,要你接任圣姑之位。"说着便将一枚钥匙交到我手上。
我自幼的全部努力,都只为接管这把钥匙。
有了它,就可以开启储卷阁的大门,成为天一族至高无上的圣姑。但此刻它躺在我掌心,却有千斤万斤重。
是从何时起,我竟也和紫萱一样,想违抗天意,逃避宿命?
重楼的脸再次浮现在我眼前。我脑海中灵光一闪,掏出随身带着的紫魄冰魂--若重楼能带我穿越空间法阵,我便可在最短的时间内再取一次雏凤血。我可以救待我恩重如山的婆婆,也可以,逃离继任圣姑的命运。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木奁。
紫光乍现,盈盈笼罩我满怀期待的脸。但重楼却没有如约出现。我不甘心,反反复复地开关了一次又一次。终于,他带着一身疲惫现身。
他的手臂上有新添的伤痕。我紧张婆婆的性命,来不及多问,只是不断地求他带我去玉鸣山。他望了一眼安然无恙的青儿,霍然间周身升腾起浓重的怒气。
他瞪着我,低低地吼着:"胡闹!"
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他已经消失在空气里。我颓然地坐在地上,不明白他为何会觉得我的请求是胡闹。我只是想救视我和紫萱如己出的婆婆,想为自己换一个默默守候他的机会。
难道这,也有错吗?为了婆婆,我已不得不继任圣姑。
天一族曾有祖训,每一位为守护女娲传人而奉献终生的圣姑,都可获得神界的嘉奖,满足她一个要求。
而我的请求,就是为婆婆解毒。
她苏醒后轻轻拍我的手背,虚弱地笑着说:"我知道你定能想到办法救我。你已向族人证明,你最优秀。"我扑进她怀中嘤嘤哭泣,却也不知这源源不断的苦涩泪水,到底是为谁而流。
尽管婆婆已然得救,但我继任圣姑之事已被神界记录在册,一切都势在必行。
此后我无时无刻不告诫自己,忘记重楼,忘记那本不该萌生的丝丝爱意。只是每每夜深人静,我都辗转难眠。我想知道那天他为何要袖手旁观,为何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会冷漠地选择弃我而去。
我想再见他一面,在我正式成为圣姑之前。
我反复开关那木奁。我知道他可以感应到紫魄冰魂的光芒,可他却始终不肯出现。我气急了,将它狠狠地向墙角丢去。当晶石应声而碎,我才如梦初醒,心疼地俯下身去捡。尖利的碎片就这样深深地刺入我的掌心,殷红的鲜血滴滴落下,染红一地流离紫光。
重楼在这片红紫交错的光芒中徐徐现身。
我又惊又喜,不顾矜持地抓住他的手。他却板着脸道:"东西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