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素微浑身一抖,猛地掀开被子,外头晨光照进屋中,依稀见床尾处卷缩着一团正在缓缓蠕动的东西——竟是蛇!
许是屋内的温暖让冬眠的蛇复苏,又许是被扔在这里的人生生弄醒的,此刻的它感觉生命受到威胁,仰着蛇头吐着信子,虎视眈眈地晃动着蛇身,似乎正在寻找可以攻击的弱点。
程素微见多了冷血无情的人,却从没见过活生生的蛇,整个人僵在床上不敢动弹,死死地盯着它的眼睛,就怕自己一动间显露弱势,给了它可乘之机。那有心把蛇放在她床上的人,不可能好心会给她放一条没毒的蛇。万一被咬,自己恐怕就要没命了。
想起分别时程心蕴的话,程素微哪里还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明知道对方欲除她以后快,她还放松警惕,她大意了!真的太大意了!
是了,程素微忽然记起来,陆颐真在教她毒术的时候曾经给她说过这种蛇。它名为金环蛇,浑身鳞片闪光,花纹醒目,身上带有金色的条纹,被咬的人毫无痛感,像是被蚂蚁或者蚊子咬了一口一般,毒素会经历个多时辰才会发作,被咬者会死于呼吸衰竭。在睡梦中被咬的话,恐怕再也不会醒过来。只要放蛇的人再将蛇偷偷拿走,甚至没有人会知道她是死于非命,神不知鬼不觉。
两个多时辰才会发作么?程素微脑海中闪过陆颐真教给她治疗金环蛇毒的药方,防风两钱四、制南星两钱四、白芷两钱……
放手一搏吧!程素微咬了咬牙,一手扯起被子盖在金环蛇上,趁着它被遮挡视线,飞快地滚到床下,赤脚朝门外奔去,一面嘴上大叫:“救命,有毒蛇啊!”
那蛇刚从冬眠中醒过来,虽然暴躁不定但动作稍显迟缓,这时钻出被窝要攻击程素微,她已经快跑到门口了。
程素微喘息着开门逃了出去,当即把门紧紧合上,又把敞开透气的窗户都关严,等确认金环蛇不会从里面钻出来后,她才狠狠松了口气。
程素微院子里的人都在睡梦之中,呼叫了许久才迟迟有人跑出屋来。她顿时后怕不已。若不是她在还没睡着时发现了金环蛇,等熟睡了再被咬,毒发呼救都没人来得及救她了!
花瑞是最先听到呼叫跑出来的,听闻有毒蛇跑进了程素微的房间,一张小脸吓得发青,抖着腿跑过来紧紧抓着程素微:“小姐、小姐,你没事吧?没有被蛇咬到吧?”
程素微已经恢复了冷静:“我没事,花瑞,你去把所有人都叫起来,关在一个屋子里,等长辈们都睡醒了再去禀报此事。”她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偷偷取回毒蛇,就算有她也抓不住那个人,但她屋子里有内鬼,却是可以抓住的。
“奴婢不想离开小姐半步,万一再有毒蛇呢,奴婢要保护小姐!”花瑞瞪大着眼睛四处张望,生怕哪个角落里藏了毒蛇要来咬她家小姐。
程素微心中一暖,拍了拍花瑞的手说:“你放心,蛇关在里头呢。去吧!”
粗使的奴婢一向是住在大通铺的,花瑞将人统统都给锁在里头,有人睡得迷迷糊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弄醒后一个劲儿在敲门质问究竟。
程素微站在自己房门前,眯眼盯着花瑞住的屋子隔壁,另一个丫鬟翠桥的屋子。屋外动静闹得这么大,她居然到现在还没有出来查看。要知道,守夜的时候,她可是留在院子里没有随她一块儿出去的,再怎么贪睡总该醒了。
花瑞也发现了状况,看了程素微一眼,快步走过去敲门,却不想那门竟然没有关,一敲之下,开了。
花瑞疑惑地推门进去,未已,竟尖叫着跑出来,慌乱间绊倒在地,指着里头哭道:“小姐、小姐……翠桥她,她上吊自尽了……”翠桥狰狞的死相委实吓得她花容失色。
翠桥死了?大过年的就把人弄死,冯氏这是要做什么?程素微头有些痛,皱眉道:“花瑞,你去给祖母报告此事。”
花瑞应了一声,跌跌撞撞地跑出院子,却在路上遇到了早起晨练的陆颐真。
陆颐真见她慌慌张张的,拉住了她问个究竟,花瑞正六神无主之际,见了陆颐真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和盘托出。
陆颐真道:“可怜见的,快别哭了,大过年的发生这种事谁都不好过。你且去报信吧,我去陪陪你家小姐。”
当陆颐真来到程素微院子的时候,程素微还站在自个房门前守着,不远处的大通铺房间里时有叫屈声传出来。
程素微见到陆颐真,紧绷的身子不由得放松了下来:“师父,您来啦!”
陆颐真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把了下脉,没发现有中毒的迹象,这才放下心来:“刚才遇到花瑞那丫头,吓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你给为师说说,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程素微把事情经过约略说了一下,陆颐真听说翠桥的尸首还在屋里,便过去看了一看,回来时对她说:“翠桥的死有些蹊跷。”
“师父,您说她会不会跟放金环蛇毒害我的事有关?”程素微虽这么问,但她内心里早就笃定,翠桥的死肯定是跟此次金环蛇事件有关,说不定就是她把蛇拿进她房里的。
两人说话间,外头一群人跑了过来。当先两个男仆,双手戴着手套,拿着麻袋棍棒,他们身后跟着的是几个冯氏院里的管事娘子,其中一个便是上回程心蕴强迫她进宫时,跟在她身边为虎作伥的徐娘子。程心蕴用簪子刺她的伤口都还在呢!
徐娘子见程素微站在房门前,便笑着走上前福身请安:“听花瑞禀报说您的院子里进了条毒蛇,四小姐受惊了。奴婢这就让人把它抓走。”
程素微冷冷地睨了她一眼,一动未动,还是老夫人派过来察看情形的福慧心里透亮,上前道:“此处进了毒蛇又死了人,不吉利得紧,四小姐可是吓坏了?不如让福慧陪四小姐到老夫人那里去?”
程素微像是才回过神来似的,一副泫然的模样朝福慧伸出双手:“福慧姐姐,我腿软走不动路了,可以扶我一把吗?”福慧忙上前将她扶住,她整个身子都靠在了福慧身上,福慧甚至感觉到她的身子在颤抖个不停,不由哄道:“四小姐,已经没事了,不怕、不怕。”
陆颐真笑了笑:“微微,我也和你一起去老夫人那儿。”
程素微点点头,福慧扶着她让出道来,徐娘子才得以让男仆进内将蛇打死取走。另一边屋子里的翠桥,也有人把她解了下来停放在屋内。
程素微临走时对徐娘子道:“徐管事,我院里的粗使丫头、婆子都锁在一个屋子里头,都有杀人放蛇的嫌疑,你可看好了,不要让人跑了。”
程素微到了乐松园,老夫人得知,便让丫鬟将程素微和陆颐真请进屋内。
老夫人半挨坐在软榻上,一夜未睡此刻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程素微进屋便跑到她身边,没等她问个究竟,弯身趴在她的腿上,也不哭闹也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她闷声道:“孙女儿让祖母操心了,为孙女儿的事,连累得祖母觉都没睡。”
但凡是个小孩子,遇着这等可怕的事,说不得就是一顿哭闹不休,程素微却不哭不闹,反而这样懂事,委实让老夫人诧异不已,但孙女儿能这样依赖她,又让她出奇地感觉窝心,便伸出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摩挲她的头:“没事了,有祖母在呢,不怕了啊。”
正安慰着,见陆颐真站在不远处笑看着她二人,不禁赧然:“陆先生请上坐,让陆先生见笑了。”
陆颐真也不客套,坐下来道:“怎么会呢,祖孙情深,我可羡慕得紧。”
老夫人问:“不知陆先生来此所为何事?”
陆颐真笑道:“素微呢,从我收她为徒时,我便给她算了一卦。她命格非凡,自小便注定了三灾八难,若有贵人相助、逢凶化吉,他日贵不可言。反之,则事事难成枉费心,凶祸缠身命不长。”
程素微没听陆颐真提过这些,闻言也从老夫人腿膝上抬起头来,目光熠熠地看着陆颐真,静待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陆颐真这话说得唐突,老夫人眉头轻皱:“陆先生的意思是……”
“凤命。”陆颐真指了指屋顶,咧嘴一笑:“有命享则凤翔九天,无福受则短寿夭折,正合天道之意。眼下她的灾难陆续有来,只是让老夫人心里提前有个准备,要知道,在这程家老夫人便是她的贵人,你的一言,便能决她生死。”
程素微瞳孔一缩,却见陆颐真朝自己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师父……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是了,上回齐珩有病,她就留下了一首诗……皇帝竟因为那首诗把她和程心蕴召进宫中替齐珩治病。莫非师父竟有未卜先知、堪算天机之能?怪不得皇帝想要娶她,娶不到她宁可娶她的徒弟!前世的他甚至还因为程心蕴而立齐璿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