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程素微抬头一脸惶然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浅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有陆先生在,素微这丫头就是个有福气的。”
陆颐真毫不谦虚地笑说:“老夫人高见。”
老夫人没有过问碧涛苑发生的事,只让程素微搬回原来住的地方去,至于屋里的丫鬟婆子,除了花瑞之外则全都换成了老夫人的人,可信度自不是原来那些人可比。这些改变,竟都是因为陆颐真的话。
出了乐松园,程素微拉着陆颐真问:“师父,你对祖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陆颐真在她耳边低声道:“为师骗她的。”
“啊?!”
“是不是很失望?”陆颐真笑问,然后面带神秘地道:“其实,也不全是骗她,只不过呢,你的命格不是凤命,却是乱命之象。”
“乱命?”程素微闻言忽有感悟。乱,是因为她重生归来,乱了前世早注定的天机吗……
“想必你已有所体会了。”陆颐真用手戳了下程素微的脸蛋,“为了你这小丫头,我可是得罪了真正的凤命者,你可要加把劲哦。”
凤命?是指程心蕴吗?程素微目中忽然神光迸发,浑身热血沸腾。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很乐意承这乱命。就让她乱了仇人们的前程,乱了他的命定,乱了这世,重造这世!
自陆颐真说出她是乱命那一日起,程素微仿佛被打通了诀窍,不再只着眼于小小一个程家,不再只局限于如何斗倒冯氏和程心蕴。
当思维跳出了这个程府,她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无知,很多以前想不通的事情顿时廓然开朗。她开始整合自己目前手上所有的力量,为将来所描绘的蓝图一一布局。以至于冯氏最后把放蛇毒害她的事推到翠桥身上,草率结案不了了之。府中更是传出谣言,说她待下人严苛无情,克扣翠桥月俸,翠桥父亲欠下巨额赌债无钱偿还,妹妹要被卖入青楼,翠桥求她借钱无果,走投无路、怀恨在心之下,放毒蛇想杀她,之后畏罪自尽。
谣言委实传得有板有眼,竟连齐玥瑶都在外头风闻此事,特意来信问询,对于这些有意引导的指责之声,她得知后只是笑笑便置之不理。想杀她有好多种方法,为何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孩会选择用毒蛇来杀人?想想都觉得无稽之极。陆颐真都替她铺好了路,她若还在意这方寸小地,又怎对得起师父的一番厚望?
跟随在陆颐真身边学的东西越多,她就越发不满足受困于桎梏中的现状,单靠刚刚脱籍出来、没有什么人脉的范家,根本成不了大事。想要完成她心中的蓝图,她必须脱离程府这个狭窄的牢笼。
她需要等待时机,对方和自己一样都在等待的时机。在此之前,她需要做好一切准备。
大年初二,女婿要带着妻子回娘家拜年,程子翰携着冯氏和嫡出的三个子女去了冯府。范姨娘出身低微,娘家人还是冯府的家生子,以往范姨娘和程素微都是跟着冯氏等人去冯府的。
但今年大有不同了,范家脱籍成了良民,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程素微得了皇帝的青睐,在程家甚是得老夫人宠爱。因此,大年初二这天,竟得了老夫人的恩准,让范姨娘和程素微回范家拜年。
范姨娘自觉女儿给她长了脸,实在高兴万分,因着范家住在城外,她一大早就催促程素微整装出发。程素微重生了三个多月,今天是头一回出城,也很是期待,更重要的是,她这次要去的是齐璟送给她的庄子。
那庄子算是地段相当不错的,离风景宜人的三泉山只有大概一刻钟的车程,三泉山景色秀丽,山上还有座香火鼎盛的白衣寺,京中达官贵人都爱在它山脚下修建庄园别苑。程家的庄子倒是比程素微手上的庄子还要偏远些。
到了庄上,范大、范二亲自从来迎接。范姨娘不知那是程素微私有的庄子,一番寒暄过后,倒是饶有兴致地拉着她参观了起来。
庄子占地不大,但花园十分精致玲珑,尽显原来主人的巧妙心思,见了它,甚至程家的花园也不值一提了。程素微站在花园里,恍惚间有种错觉,似乎齐璟也曾坐在那郁郁葱葱的树荫下读书,或是在潺潺曲水流觞的亭中抚琴弄笛,又抑或盘坐在石刻棋盘前,静待一人与他手谈一局……她似乎,真的就能从那一垣一瓦中,看出他的寄望。
范姨娘对花园大为惊叹,又替兄长能在离开冯府那么短的日子里崛起感到高兴自豪。范大有些不安地瞄了程素微一眼,“正屋留着给四小姐呢,四小姐可以经常过来小住。”
范姨娘觉得兄长委实太过客气,要替程素微推辞,范大不敢透露太多的事让范姨娘知道,只能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游过庄园,范姨娘和程素微到后院去和姥姥、姥爷等人叙话,程素微跟几个表哥、表姐匆匆见了一面,便被范大请到了书房说了会子话,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范姨娘以为那是范大在京外为程素微搜罗而来的玉容液一类的东西,见她小心翼翼地放好,便没细问。
因为还要赶在天黑前入城,因此她们没有在庄子多呆,吃过中饭便辞别而去。
回到程家后不久,向来身体壮健的花瑞却忽然病倒了,高热、发冷且全身乏力,程素微没让她在跟前伺候。恰巧程素微正在学医,遂没让大夫过来诊治,请教了陆颐真后给开了药,花瑞静养了几天便渐渐好了。也不知是冬春交感,还是被花瑞传染的,她屋里好几个人都先后病了,不过都不算严重,何况她有了诊治的经验,很快就都给治好了。
日子一眨眼到了元宵佳节。
静王乃是藩王,不能与外臣太过亲近,因此本受邀出席元宵诗会的程子翰征询了泰山冯正霖的意见后,决定找借口辞去邀请,最后便成了还未出仕的三房程子博伉俪,以及二房的程浩钧、程泽天和程心蕴、程素微参加宴会。
原本庶出的程素微是没资格参加的,但人家跟静王最宠爱的嫡女玥瑶县主私交甚笃,玥瑶县主还亲自给她下了帖子,这叫大房的人如何不艳羡?
不就是因为她家男人在外地吗?白氏给他们送行时,暗暗在心内下了决定,等她夫君程子良三年一任回京述职,一定要走走门路把人留京任用。越想,白氏心内就越是悲愤难平,想到他们夫妻有两年未见,程子良居然捎信回家说在当地聘了个良家女为妾,这才过了多久就已经怀上了!她代他侍奉父母、教子育女,他就是这样待她的!
程素微等人自然不会知道白氏心里在想些什么,马车从程家出发朝着玉绾楼的方向驶去。陆颐真没有同行,而是早早就出发去逛夜市了。高氏和程心蕴、程素微同坐一车,此时车内却遭遇了尴尬——车外,坐在车前的丫鬟言笑晏晏,车内却出奇地安静。
程素微前世里跟高氏极少打交道,只知道高氏出身书香世家,父亲是国子监祭酒,是个老学究,家教森严,教出来的高氏谨言慎行,一派古肃严谨的风范,连长袖善舞的程心蕴见了她都有些打怵,更不知从何找话说了。
程素微可不愿意跟程心蕴说话,此时静谧无声倒乐得自在。可没想到高氏竟然开口了:“你们身为外臣之女,要懂得分寸,切忌与皇室成员过从甚密。”
真是个老古董!程心蕴扯了扯唇道:“侄女知道了。”要是哪个外臣之女有像她这样的身家相貌,她就不信他们还会谨守本分不去沾惹皇室。
程素微跟着应了,但高氏似乎仍不打算放过她:“尤其是你,素微,我听说你与玥瑶县主私交甚笃。不要以为年幼就可以逃避责任,要知道,哪怕你只是庶出,你的一言一行在别人眼里同样代表了程家。你交好静王之女,让陛下作何想法?”
高氏所言,其实京中权贵众所周知——当今皇帝齐曜是皇长子,却不是嫡出,而静王才是赵太后所出。只是当年先帝驾崩并未立储,静王才满三岁,满朝大臣恐赵太后把持朝政、祸乱朝纲,都一致支持已经成年的齐曜登基,赵太后只好被迫放弃让幼子登位的想法,但其一直没有死心,后来齐曜无嗣,伙同清流名士逼迫齐曜将静王嫡出次子齐璿接入宫中,便出自她的手笔。因此,齐曜想要坐稳龙椅,首先要对付的就是赵太后和静王一脉。若是亲近静王,就要做好被齐曜惦记的心理准备。
程素微低眉顺目地道:“婶婶教训的是,素微定当谨言慎行。”
高氏嗯了一声,想想仍觉不够有力,补充道:“不要阳奉阴违,我会好好盯着你的。”
程素微万分莞尔,好么,高氏这是跟她扛上了啊。没关系,她可不在乎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