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目标如此大,离开程庄的一路上怎么就没个目击者呢?程心蕴气闷不已。她只想好好确定程素微是否已经病死了罢了,最可恶的是那榜程庄的奴仆,贪生怕死,竟阳奉阴违把程素微主仆给赶走了,以致生出了这许多让人不安的因素来。
正暗暗气恼间,听得冯氏问:“他家的药店不是早就关门闭业了吗?他去那里干什么?”
那奴仆毕竟不是专门跟踪查探消息的人,哪里答得上来,支支吾吾了半晌,“奴才……不清楚呢……”
程心蕴顿时生气道:“什么都不清楚、不知道,要你来何用?”
冯氏也知道自己派去的人都是外行,只得提点道:“范大药店的附近,你可有着人去监控布点?这些人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
奴才连忙应道:“有的,有的,按照夫人的指示,奴才分布了十来个人手,把村里各个要道都守住了的。”
冯氏问:“可见有和她们二人岁数相仿的女孩儿出现过?程素微脸上有疤痕,又患了痘疮,应该很容易识别才是。”
奴才回想了一下,摇头道:“现在痘疫流行,许多人家都不让小孩出门玩耍的。只看到过好些十来岁的女孩儿出去洗衣,都不似是她们,还有一对兄妹在街上趁热闹,两人也没什么嫌疑。”
程心蕴听着奴才的叙述,不知为何心内咯噔了一下,质问道:“兄妹?那妹妹岁数多少?这时候出门趁什么热闹?”
这么一问,那奴才刚要回答,冷汗便流了下来,仔细回想了一番当时的情形,才稍稍松了口气:“这,可能是偷溜出门的吧?那妹妹虽然岁数上和四小姐有些相仿……只是,找的不是两个女孩子吗?另外,那对兄妹很生亲密,而且女孩子很健康,不像是在生病,而且脸上也没有痘疮的痕迹啊!”
程心蕴闻言,这才轻轻松了口气。自从得知程素微失踪之后,就坐立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什么难料之事。程素微自毁容之后,好像忽然开窍了似的,变得越发狡猾,躲过了她一次又一次的算计,就连外祖母的心现在都是向着她的,哪怕她已经被赶到庄上去了,外祖母仍然没忘记她,还不时地询问冯氏她的病情……她真怕这一次又给她躲过去了。她不敢想象,若是让程素微活着回到这个家,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冯氏似乎感觉到程心蕴的不安,到禀报的人离开之后,拍了拍她的手:“你只要专心做自己的事便好,一切障碍,娘都会帮你一一扫清的。”
……
程素微坐着齐璟安排的马车出了别苑,一路上浑浑噩噩的,直到庞云告诉她到了皇城,她才回过神来。
她终究还是被他拒之于外。她轻轻叹了口气,将所有的表情都收拢进残破不堪的心中。下了马车,来到宫门前。
侍卫叉起武器戒备,高声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程素微对侍卫福了福身,把令牌递了过去:“大人,小女乃是礼部主事程子翰之女,前来求见圣上。请大人帮忙通禀一声。”
在宫中当差的侍卫手上都有一份名单,上头列着京中哪些贵人可得皇帝恩准御内行走,他们必须背得滚瓜烂熟。这上头赫然就有礼部主事程子翰次女程素微的名字。连父亲都没有这样的殊恩,年纪这么小的女儿却有,因此哪怕程素微从来没有用过这个令牌,侍卫还是十分上心。
一听程素微道出来历,侍卫连忙接过了令牌,仔细核对校验了令牌上特殊的标识后,校验无误后,恭敬地将令牌交还给她:“在下这就向上禀报,麻烦程小姐在此稍待。”
“有劳大人。”
宫门外的这一幕,早被有心人探听而知。程素微也明白,只要她出现在此地,所有的行动便瞒不过其他人。不过她倒是不太担心,因为她此前的布置瞒过了曾经造访齐璟的事,不至于祸及齐璟。
皇帝听了侍卫的禀报十分惊讶,这程家不是说程素微染上了痘疮被送到城外去了吗?怎么竟会跑来求见他?
齐珩的身体每况愈下,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容皇后日以继夜守在齐珩床前,以泪洗面,这几天眼看着老了十多岁似的。此时正好听见程素微的消息,无神的双眸迸发出一股强烈的光芒来:“陛下,你说她是不是找到了办法可以治好这病!”
经此一说,皇帝也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希冀来。但还是担心贸然让程素微进宫会把病气带进宫中,便吩咐御医跟着太监出去替她把脉,等确认她病全好了,再让她进来。
容皇后为了更快得到确切消息,又加派了人手,一旦得知程素微真的病好了,便先一步回来禀报。但眼下,她却是只能焦躁地等待。
此刻,赵贵妃在赵太后宫中,也正讨论着程素微的事情。
赵太后不悦地说:“这人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赵贵妃道:“太后娘娘贵人事忘,她啊,就是冯正霖的庶出外孙女儿,叫程素微,上回就是她治好了齐珩。”
赵太后柳眉一挑,“上回也就罢了,不过是错有错着,就算治不好也要不了齐珩的小命。可这一次不同,哀家要的是万无一失,你可看紧了,不要让条小杂鱼,坏了哀家的大事!”
赵贵妃心下一紧,连忙恭敬应了。
赵太后这才好整以暇地呷了口茶,闲话道:“那冯氏,她未嫁前哀家还见过几次呢,以前觉着是个伶俐的,嫁给个小榜眼是可惜了,没想到却是个糊涂的,纵容着她家的庶女上蹿下跳。这么一看,她那个嫡女能叫个庶出的给压了一头,也委实算不上多优秀。趁着时间还宽裕,你好好替哀家掌掌眼,再为璿儿觅个更好的。”
赵贵妃犹豫了一下,试探问:“太后娘娘,那程心蕴却是陆颐真的弟子呢。冯正霖似乎也有意要偏向咱们。”
赵太后冷笑:“他冯正霖不过就是个礼部尚书,连入阁的资格都没有,算哪根葱?少他一个不少,多他一个不多,为了拉拢这么个可有可无之人,犯的着把未来后位给交换出去吗?做人别太贪心,有个侧妃之位也就差不多了。”
朝中大事赵贵妃不是很懂,一向只有点头附和的份儿,冯正霖是否真如赵太后所言的那样可有可无,她更加没有资格置喙。至于赵太后提也没提的陆颐真,不是她们不想让她为己用,也不是不想铲除此人,但这人根本不能用常理来揣度……她们只能暗暗庆幸,这样的人无意于后宫争斗。
程素微在宫外被御医把过脉,确定身上的痘疮之疾完全好了,这才被接进宫中。
御医对于程素微身上没有留下痘疮的疤痕非常感兴趣,可是帝后急于召见对方,他也只好放弃详细询问程素微患病的经过的想法了。
受过赵太后叮嘱的赵贵妃本来也派了人手偷偷跟着他们,吩咐下来,一旦程素微进宫可便宜行事,关键不要让她坏了大事。可是容皇后为了尽快得到消息,派去了许多人,每走上一段路,便会有人火速回报情况。这样一来,赵贵妃的人压根没有找到机会下手。
赵贵妃收到手下的汇报,对于帝后的严防死守,渐渐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来。但转念一想,她便又释然了。这不过是帝后的最后挣扎罢了,现在挣扎得有多厉害,到后头就会有多绝望,将来要册立齐璿为太子的阻力就会少得多。
程素微被带到帝后面前,还未等见礼,容皇后就冲到了自己面前。看着这个形容枯槁、老了十多岁的女子,程素微先是吃了一惊,险些没认出这就是当日那个带着书卷气质的华贵女子,及后不由感慨万分,这样重情的女子,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中,下场除了死,就只能是疯魔成活。
“你都好了?”容皇后双手成爪,抓得程素微的肩膀生痛,“告诉本宫,你是不是有办法能治好皇儿?”
程素微忍住疼痛答道:“皇后娘娘,小女前来求见,为的就是向陛下和娘娘禀报关于皇子殿下的事。”
皇帝站了起来,“梓潼,你放开她,让她好好说话。”
“好、好。”容皇后立即松开了程素微,殷切又和蔼地问,“你能治好他吗?只要你能治好他,本宫什么都可答应你!”
程素微脸色为难地道:“回娘娘的话,陆先生此前有教过小女痘疮的治疗之法,小女亲身体验之后,也对痘疮有了一些诊治心得,但目前还不知道皇子殿下的身体状况,需要检查过才能确定。”
“他就在偏殿,本宫这就带你过去。”容皇后马上道。
程素微迟疑了一下,提醒道:“娘娘,虽然孩子身体弱,比成年人更容易染上痘疮,但娘娘现在的身体状况似乎也不适宜到偏殿去。为了避免传染,皇上和娘娘还是在外面等候吧,小女一人进去便可。”
容皇后虽还是不放心,但见程素微已经如此说,只好放手在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