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未天明拉着闹闹的手一起滑到等在栏杆外面的曼庭跟前，隔着栏杆对曼庭说，“王子义说他饿了。”
“是啊曼姐姐，我早上只喝了杯牛奶！”闹闹把两手搭在栏杆上面，头搭在手背上，屁股自然地撅着，像一只可爱的小袋鼠。
“好啊！那你们换了鞋子出来吧！”曼庭伸出食指点了一下他的鼻尖。
“要不你在栏杆上坐着，溜冰鞋我给你带进去，你和姐姐在这等，一会儿我把你的鞋带出来！”未天明征求闹闹的意见。
“不——行！”闹闹头摇得像拨浪鼓，拖长了音调又嘟起嘴巴，转身拽着未天明的手，“我要跟你一起去！”
未天明笑了笑，回头冲曼庭说了声“等我们一会儿！”跟着就张开五指握住闹闹的手说道，“走吧！跟屁虫！”
曼庭看他们一大一小踏着愉快的步调滑向换鞋子的地方，感觉到未天明刚刚说话的语气都洋溢着幸福的感觉。中午饭在游乐场旁边的肯德基吃，未天明坚持让闹闹吃完主食才给他吃冰激凌，很像一个负责任的“家长”。她清楚的记得，如果那天下午闹闹没有提出来要爬凤凰山的话，那么那天几乎是完美的……
“爬山的时候王子义出事了吗？”章阳有些担忧地打断曼庭的叙述。
“没有！”曼庭抬头看看章阳，“凤凰山其实是很小的一座山，附近的老人拿他当锻炼身体的地方，可见有多小。下面有一个革命时期建的防空洞，废弃之后，有人拿它存放需要捂制的没有成熟的水果，诸如香蕉之类的。前面有人工砌的石阶可以直接上去，山上面几乎都被人工改造过了，一大段都很平坦，有一幢古色古香的塔楼还有一些其他建筑物均匀分散着，山后面自然的凹陷处还有一个因地制宜的白墙黑瓦花檐廊的四合院，几乎没有危险性。而且，我们两个大人在，自然也不会让小子义出事。”
“那是怎么回事？”章阳不解。
“问题出在下山的路上。”曼庭若有所思，她重又低下头去，依在他怀中接着讲，“之前不是说了吗？凤凰山几乎完全被人工改造了，下山的路有很多。那天我们原本打算原路返回，但是闹闹拖着天明就从其中一条山路下去了，我们当时都没多想，心想到了山下即使转一个圈也能回到存车的地方，取了车就直接回闹闹家，等沈姐下班，时间也差不多了。可是我们都不知道，沿着这条山路下去，没多远就是常春藤夜总会，我们更没想到的是居然很偶然地遇到了马姐。”
“马姐是谁啊？”章阳弄不清楚之后还会出现多少他并不知道的人，每个人的出场顺序又是什么。
“马姐叫马霞，我也是那天晚上偷偷问了李原才知道的。她是常春藤夜总会的老板娘，是当时天明最讨厌的人……”曼庭没有抬头，章阳看得出来她沉浸在对往事里，“下山之后我们就一人牵着子义的一只手，沿着路面往左慢慢走，天明的印象是往左绕圈可以快点回到存车的地方。当时天明和子义一直在聊天，他的眼睛几乎就没离开过子义，我就负责看着路，因此是我先注意到马姐的。她当时正指挥着几个五大三粗的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搬东西，看上去应该是烟酒之类的。她当时有四十多岁了，远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她穿着一件很性感的黑色紧身裙，上面点缀着很多黑色的亮片片，和她脚上那双在日光下有些耀眼的黑色水钻高跟鞋完美地映衬着。我的目光很快就被她吸引了，很少看到女人大白天的这副打扮站在马路上。跟着我很奇怪地发现她的目光也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或者说我们。当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天明身上的时候我觉得他也感觉到了，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突然地就停住了脚步。我也在这个时候注意到马姐身后的那栋房子的特别之处——它的门头装修的夸张怪异不是一般的商业店铺|，门头上那几个歪七八钮的字赫然醒目——常春藤夜总会！”
曼庭沉默不语，人仿佛回到了那一天，正当她不解常春藤这么一个附庸风雅的名字，为什么会配这样怪异甚至有些杂乱的装修风格的时候，马姐已经示意那几个搬东西的手下先散了。她裹了裹滑下来的银色披肩，踏着妖娆的步幅向他们走了过来……
“呦——！”马姐拖长了音调，“这不是未天明吗？打你宿舍电话老是不在，手机怎么也老是关机啊？我就差直接奔去那么学校了！”
天明又手机吗？曼庭感到奇怪，从来没看见他用过啊！她看了看未天明，他没有说话，她注意到他的目光，戒备，前所未有的，被戒备填满。
“这个小姑娘是谁啊？”像是知道未天明的反应一样，马姐看了看曼庭又看了看闹闹，没做任何停留就接着往下说，“这个小小伙子又是谁啊？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你的生活也太精彩了吧！”
“你好！我叫王子义！你呢？”正当曼庭不知道怎么应对的时候，闹闹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了一下。
“你就叫我阿姨吧！小不点！”马姐出乎意料地笑了一下，她低头看了一下闹闹，显然对他是谁并不感兴趣，她双手插在臂弯里，目光重又回到未天明身上，“说好了暑假也过来的呢？怎么突然消失了？”
未天明还是没有说话，曼庭感觉到马姐的目光里已经充满了对这种沉默状态的极度不耐烦，近看马姐绝不是什么善类，远看时没有注意到的那些皱纹也都无处遁形。她生怕会生出什么事端来，张开嘴巴准备自我介绍：“我——”
“我已经在别的地方上班了！她是我朋友！”未天明突然开口打断了曼庭，他避开马姐惊异的目光松开闹闹的手，对她说，“小曼，你跟子义等我一会儿，我和马姐说点事儿。”
曼庭点点头，看着他跟马霞走向后面的常春藤夜总会，距离马路有些距离，曼庭听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但能看出来马霞的意思大约是让他进去说，被拒绝了。马霞的目光不时投过来打量一下曼庭，她看不出那目光到底在表达什么意思，直到未天明结束谈话返身回来，曼庭犹能感受到那目光强加给她的深深的不自在。
“没什么事吧？”她深深地担忧，她知道他对这个地方一贯的抵触，却并不知道背后真正的原因，而这位狭路相逢的马姐显然在告诉曼庭，事情并不像李原那晚解释得那么简单。
“没事儿！”未天明很干脆的说，他没有看她，牵起闹闹的另一只手，脚步一下子快了很多，闹闹几乎有点跟不上，未天明索性将他抱起来，曼庭回头看看，马姐已经消失不见了，估计是进去了。一路上，未天明没有再说话，闹闹逗他他也不吱声，闹闹也很知趣，大约是疯玩一天也有些累了，后来干脆趴在车龙头上看路两边的风景。
“下周你还来吗？”回到家的时候，沈姐已经回来了，在门口送别他们的时候，闹闹抬起头充满期待地问未天明。未天明似乎在走神，曼庭不动声色地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服，他才反应过来，他“嗯？”了一声。
“嗨！掉了魂似的！”闹闹像个小大人一样，用理解的语气说，“未天明，我刚刚问你下周还来不来陪我过周末？”
“到时候再说吧！”未天明面无表情。
“是啊，天明哥哥明天就上班了，在超市上班周末是没有休息的！”曼庭帮忙解释。
“那该怎么办？”闹闹做沉思状，“我岂不是很多天都看不到你了？”
“下周曼姐姐也要休息的，妈妈陪你！“沈姐俯下身充满歉疚地看着儿子，只有她明白儿子为什么这么喜欢未天明，他显然把对见爸爸的强烈期望大部分转托在他身上了。
“嗨！到时候再说呗！先再见！”闹闹模仿着未天明的语气摆了摆手。沈姐被儿子的语气逗笑了。
正当他们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闹闹自己一个人冲到未天明前面，抓住他的车龙头，目光坚定的说：“未天明，我知道你有心事，以前我爸爸有心事也是这样——不理我！不过都会很快过去的，我希望你开心！”
未天明没有反应，曼庭看得出来他在克制。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说话，我们握个手吧！”闹闹伸出自己的右手，“握手表示你答应我要开心！我的小宇宙会给你力量！”
未天明停顿了一下，握着车把的那只右手在车把上摩挲了两下后还是伸了出去，大手小手果断地握在一起，用力地晃了几下，过后闹闹主动松开手跑回自己的妈妈身边，冲他们挥手告别。
回来的路上，未天明骑得飞快。曼庭在同一天第二次感觉到自己要飞起来了，早晨是因为一个旖旎的关于爱情的幻想造成了这种错觉，现在则完完全全是因为速度，拐弯的时候，她万分真实地感觉到自己的双腿飞扬起来和地面形成一个大大的钝角。他们就这样飞速回到住处，一路上曼庭紧紧抱着他的腰不敢松手，几乎没有时间思考，早晨说好的回头要去华联等小娅的事情全部忘得光光。未天明回屋拿了篮球出来的时候，曼庭还站在庭院里发呆。
“你怎么还站在这儿啊？”
“我……”曼庭犹豫了一下说，“说好了等小娅的……”
未天明想了想说道：“没事儿！我正好去学校打球。我让李子查下黄页给华联办公室打电话告诉她一声，晚上就让李子去接她吧！”
“李原能同意吗？”曼庭知道李原避小娅犹恐不及。
“我跟他说！没事儿！”未天明颠了颠篮球，走了两步又回头嘱咐道，“一个人在家把门锁好！”
曼庭点点头，跟了上来，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给大门落了锁……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看曼庭不说话，章阳问了一句。
“差不多十点吧！是李原接完小娅后又返回学校去找他的。”曼庭抬头看了看章阳，跟着又透过他的臂膀看看身下平静的白马湖，她记得那天未天明离开后，她忐忑不安地洗完澡胡乱吃了点东西，心不在焉地翻了不知道多久的书，终于听见院门响了，是李原。她赶紧冲下去，想知道马霞是怎么回事，想问问李原关于未天明过去的生活他到底向她隐瞒了多少。但李原却什么都不愿意说，只说该告诉她的他全部都说了，这件事情也没有那么复杂，就是那个马姐总是烦他要他去常春藤工作，就这么简单。跟着就拎着自行车推说再不出发陈小娅该急了，下班时间马上就到了。曼庭只好由他去。
“那段时间里未天明一直在打球吗？”章阳默默算了一下，从黄昏都晚上十点，四个小时是最起码的。
“可能也有休息时间吧！”曼庭想了想，情绪平和地说，“那是他独特的疗伤方式。”
“疗伤？”章阳不太明白。
“是啊！”曼庭轻轻地说。她也是后来才了解到他一直用剧烈运动来解决他的情绪问题。每当他遇到一些解决不了的问题时，便会选择剧烈运动一番，让身体上的疲累使自己进入麻木状态，不用去思索这些问题。
“这样做挺伤身体的！”章阳也看着身下延展开去的湖水，若有所思地说，“电影电视里不都演过吗？很多男青年出于激愤明知打不过还要一个人跟很多人干架。虽然不完全一样，但也类似。超越极限，最后都是遍体鳞伤。”
“身伤心更伤。”沉默了一会儿后，曼庭只接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