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是不是曼曼?”校车中途下客的时候,凌子突然用力拍着小娅的肩膀急切地说道。
等小娅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路对面的电话亭时,校车已经启动了,她只看到一个女孩模糊的影子。她们立即跑到后门口,下一站下客时,车门没有开全两人就急不可耐的冲了下去,一边往回跑,一边观察来往的路人。
“你真的确认那是曼曼吗?”小娅边跑边问。
“很像!”凌子头也不回。
快到之前下车地点的时候,白凌突然停住脚步。
“真的是曼曼!”小娅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在来时的电话亭站着的,真的是曼庭,她想都没想就迈开步子,张嘴喊她的名字,“曼——”
凌子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拦住她示意她仔细观察曼庭的样子。
小娅耐住性子,停在原地。只见曼庭微笑着大约是在说再见之类的话,很快便挂上电话,笑容同时凝固在脸上,跟着便有气无力地蹲了下去,头深深埋进两只交叠在膝盖上的手臂里面,肩膀一阵阵抽动,不用问,一定是在哭泣。
“不行!我得过去看看!”小娅暗暗使力抵抗着白凌的阻拦。
“现在去不合适!”白凌用力把她往后拽。
两个人僵持着。
这个时候小娅的电话响了,是曼庆笙。刚刚曼庭就是在给家里打电话,家人感觉到她不太正常,问她她却笑嘻嘻地说他们想太多了,自己好着呢!挂上电话,曼庆笙尤有些担心,便追了一个电话给陈小娅,想从她这里侧面了解一下。
小娅看着电话心里发虚,不知道该怎么办,电话一直响到最后,她都没有接起来。
“你干嘛不接啊?”凌子一边焦急地看着路对面电话亭边蹲着哭泣的曼庭一边责怪小娅,“曼伯伯肯定急死了!”
“接了我说什么呀?”小娅也是又气又急。
“好了好了,咱们都不急,你这样!凌子呼出一口气冷静地说,“你现在回电话给曼伯伯,你就说因为非典封校,五一长假没有回家,曼曼本来就有些想家,正好学校为了丰富封校期间的校园生活,天天放电影给我们看,这两天放的都是和亲情有关的电影,曼曼看完了特别想家,这两天情绪都不太高。”
“这样说行吗?“小娅质疑这番话的可信度。
“这么说符合曼曼的性格,先这么说,就算你接不下去,还有我呢!”
得到鼓励的小娅终于鼓起勇气给曼庆笙打了电话,电话刚接通就被那边接起来,话筒里传来曼父急切的声音:“是小娅吗?”
“是我……伯伯。”小娅底气不足。
“你们都好吗?曼曼和你在一起吗?”
“在!”小娅停顿了一下立即说道,“我、凌子、曼曼,我们三个在一块呢!”
曼庆笙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原准备过几分钟再打一遍,电话还是没有人接的话,就立即收拾行李来南京看女儿。
看着凌子鼓励的目光,不等曼父再追问,小娅就语态平缓的把凌子刚刚教她的话更加有故事性地向曼父叙述了一番。末了还自由发挥了一些:“您不用担心,我们这儿说着话,凌子就在边上哄着曼曼呢!她现在想家哭鼻子那,过两天她心情好了,我再让她回电话好好跟您说。”
如此一来整个事件显得非常真实,曼父转忧为喜,连连道谢,请女孩子们多陪陪自己的宝贝女儿,另外非常郑重地嘱咐小娅暑假还要带凌子来西塘,一定要当面酬谢她们。
挂上电话,小娅松了一口气,一抬头,曼庭已经不在原地方。不等她反应,凌子拉起她就走,原来她打电话的时间里,曼庭已经走了。她在那条分岔路上左右看了看,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就往其中一边拐去。先穿越马路,接着一直沿着路边走,停在孔雀园外面看了一会儿孔雀,又沿着山路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子,跟着在路边凳子上坐了一会儿,便沿着下坡的小路一直往前走,下去之后她又像游魂一样在最近的一个教学楼里晃悠了一圈,最后在一个自习教室里面坐了下来。
“我们为什么不能叫她?”一直跟在后面的小娅疑惑不解地问凌子。
“我们只要知道她安全就好了。”凌子看了一眼曼庭,收回目光认真地看着小娅,“她什么都不会和我们说的,我们只有自己去了解。”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原计划,找李原!”
“那我们去门卫室吧,他刚刚回信息给我了。”
“走!”
两个姑娘行色匆匆赶到那里的时候,李原已经站在外面等着了。他看到凌子也过来了,有点意外,赶紧扔掉了手中的烟,不动声色地踩灭了。
“没看你抽过烟嘛!”小娅走过来,一下子就吊住李原的脖子,看到他她一下子就放松了,这阵子宿舍里面阴云密布,早上西屏和凌子又这么一闹,刚刚又如密探般随着曼庭又莫名其妙地一番游荡,昔日温暖的凌子也时时绷紧了心悬严阵以待,她真有些吃不消了,似乎只有在李原这里她才能获得一些安宁。
李原感觉出她的依赖,便拍了拍她的后背,由他这么抱着。
“李原,我想和你谈谈。”沉默了一会儿,凌子说道。小娅也抬起头来用渴望的眼神看着李原。
“和天明有关的,就没得谈。”李原笃定地说。小娅的眼光立刻暗淡下去,凌子眼中掠过一丝失望,很快又被她用笑容掩饰掉了。
“你放心,今天我只谈曼曼,不提未天明!”凌子也用笃定的语气说道。
“好的,你说吧。”李原松了一口气。他内心里本就不想和她搞得这样僵。
“曼庭、小娅、西屏,她们三个,是我在这所大学里最好的朋友。”凌子停顿了一下说,“或许可以说是这辈子最好的朋友。今天早上要不是西屏提醒了我,我大概还不是很清楚地知道,她们三个当中,我对曼庭是不太一样的……我对她,与其说是朋友之间的友谊,不如说,是姐妹之间的感情。”
“你对曼庭和小娅确实像个姐姐。“看凌子沉默了,李原应和道,“我想我能理解。”
“不,你不能理解!”凌子执拗地看向右手边的人工湖,若有所思,“除了西屏,你们谁都理解不了,因为你们并不知道我过去的人生。”
李原和小娅同时有些困惑,小娅想走过去问问,被李原制止了。
“我不是独生女……”凌子突然转过头来,她眼中分明闪着泪花,“我有一个妹妹,我们是双胞胎,我在她之前5分钟出生,虽然是同胞姐妹,但我的性格天生活泼开朗,妹妹却与生俱来的安静温和,正如你们所看到的那样,她就像曼庭这样。她们甚至……甚至在长相上都有那么一点点相似。”
“白霄……她是白霄吗?”小娅想起西屏今天夺口而出的那句话,还有凌子的剧烈反应。
“是啊!白霄就是我最最心爱的妹妹……”凌子叙述的时候似乎一直在胸口含着一口气,生怕这口气松了,什么东西会断裂开来,“我们姐妹出生在凌霄花开的季节,爸爸就用凌霄花给我们做名字,妈妈说‘白霄倒是不错,白凌做女孩子名字是不是太厉害了点?’爸爸看着我和妹妹两个柔软的奶娃娃,对妈妈的话一笑置之。
“‘白凌’挺好听的啊!”小娅不以为然地说。
“你妹妹现在呢?”李原已经从凌子的话里面察觉出了不正常。
“她死了……”
“天哪!”小娅低呼一声,立即从李原怀里挣出来,跑过来拥住凌子。
“对不起!”李原自觉失言。
“没关系。”凌子感到自己含着的那口气差一点就绷不住了,原来她生怕断了的东西是自己的心弦。她默默感受着小娅的拥抱,幽幽地说,“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们8岁那年,妹妹出了交通意外……”
“你怎么从来都没有说过?”小娅忍不住埋怨,其实是很心疼。
“没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那你春节为什么还不回去呢?你爸爸妈妈就你一个小孩了!”小娅抬眼用疑问的目光看着凌子。
“你以为我不想吗?有家为什么不回呢?我其实……其实是无家可归……”凌子断断续续的说。
“怎么会——”
“小娅!”李原走上来两步,打断小娅,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会是一段悲惨的往事。
“没什么,小娅不问,我也会告诉你们的。”凌子拍了拍小娅的背,认真地看着李原,“其实我妹妹是为了救我才被车撞死的,当时是我跑到马路中间去拿我心爱的小兔子玩具,我根本没注意到有车过来,白霄一边大喊着‘姐姐’一边用尽力气推开了我……一开始的时候,妈妈悲痛欲绝,每天必须抱着我才能入睡,我那时候并不太能理解妹妹的死亡,有时候甚至为妈妈全身心地爱我一个人而感到幸福,有一天,妈妈下班回来后,我的幸福生活全部消失了,妈妈从小伙伴绘声绘色的讲述里,了解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她开始疏远我,有时候又会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她觉得我是间接杀死妹妹的刽子手,最后她甚至对我破口大骂,问我们怎么不去死……”
“她怎么能这么说?你只是个小孩。”小娅泪流满面。
“我妈妈病了……”白凌停顿了一下,“后来爸爸带妈妈去看医生,医生说妈妈患了很严重的抑郁症,看不见我可能症状会有所缓解。爸爸不得已把我送给外婆抚养,自己一边上班一边照顾妈妈……”
“看不到你,她的症状真的减轻了吗?”小娅噙着泪。
“确实减轻了,但是一看见我,又会加重,于是我便一直生活在外婆家,直到我16岁的时候外婆去世,办完外婆的丧事爸爸接我回去住了两天……妈妈似乎反应过来我是谁,又开始对我破口大骂,还扔东西砸我,爸爸只好给我办理了住校手续,我离开家那天,爸爸把妈妈锁在家里,妈妈隔着窗户对着我大喊‘白凌,你滚!你永远不要回来!你听听你的名字,有你就没有好事,你就是个扫把星!’那之后,我就真的再也没有回过家……”凌子陷入痛苦的回忆中。
“凌子……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跟我们说呢?”小娅抬起头来看着凌子,抽泣着说,她终于明白西屏的意思。一直以来,西屏显然是知道这段悲苦的往事的,她和曼庭却一直蒙在鼓里。
没什么好说的,都过去了……凌子抬眼看着天,忍住不让自己留出泪来,“所以我一直觉得“遇到曼庭是一种缘分,当她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时,我真的非常惊讶!她举手投足之间和白霄那么相似,我一直把她当做白霄来疼,我感觉上天是在给我机会,让我把欠白霄的那些都弥补给曼庭……所以,每当我看到她过得不好……我就特别难受。她现在每天无精打采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我真的一天都看不下去了……”凌子又想起曼庭刚刚在电话亭边的痛苦和失魂落魄的游荡。
“你刚刚说的那些,我听了真的很难过,但是,我又能做什么呢?“李原有些无奈,他知道她这是欲扬先抑,说是不提天明,但句句都在为询问天明的事情做铺垫,让他无法拒绝。
“你是最了解未天明的,你也是知道曼庭对他的爱的,我希望你能帮帮他们两个!”凌子无比郑重地对李原说,“至少……至少你可以和我们说说可菲的事情,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未天明为什么不能接受曼庭,至少,你可以让我们知道原因。”
“我也想他们好,但是我答应过天明,不再和你们说一个字……”李原特别为难。
“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我!”这个时候,出乎意料的,未天明打开门卫室的大门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