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找我什么事？”向东礼貌地问道。

　　“我想这个时候我家丫头该睡着了，也该我出场了。”陈玉英紧了紧外面的大衣微笑着说道，“我想问问你现在的年轻人是不是这么容易就出尔反尔，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答应过我只要小西能好好生活，你就不会再和她来往，可是……”她的笑容停顿住，死死盯着向东，冷漠地说，“你食言了！”

　　“我承认我失信了。”向东坦诚地说，“我向您道歉阿姨，可是我和西屏……我们都是有血肉有感情的人，说断就断……太难了！”

　　“小马，你知道你刚刚的这几句话，我是多么忍耐才没有出口打断你吗？你有血有肉有感情？说的真是煽情！依你的说法我就冷血无情吗？”陈玉英冷笑着说道，“我今天来只是想和你好好谈谈，所以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和你计较的。也许和我女儿分手对于你来说真的很难，但正因为难才考验你的人品与道德。”

　　“阿姨，我可能措辞不太恰当，但我没有要冲撞你的意思，请你说话也不要这么刻薄。”向东深吸了一口气。

　　“你想要得到我的尊重吗？一个成年人想要别人的尊重，唯一的办法就是靠自己去争取！”陈玉英质问道，“你这么容易就违背自己的诺言，我应该尊重你吗？”

　　向东保持沉默没有说话。

　　“你也看到小西的样子了，她意外受伤，如果没有我这个妈妈，她会怎么样？就你们找肇事者要来那6万块钱能干什么，不过是我们这几个月医疗花费的一个零头！”陈玉英的脸色越发严肃起来，“我知道你们年轻，以为有感情就有了一切，我女儿无知，但我希望你能保持克制，你是男人，要有担当，对于自己没有把握给到的幸福，不要那么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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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屏妈妈真是太能说了，字字都要人命，相比之下，曼姨真是太好了！”看曼庭沉默不语，章阳说道。

　　“你觉得谁最敏感？”曼庭突然冒出来一句，章阳有些不知所云，她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你觉得我们这个八人小团伙里面谁最敏感？”

　　“女生当中……我觉得……不是你，陈小娅就更不可能了！”章阳认真想了一下，说道，“男生当中应该是未天明吧……”

　　“你刚刚说的话我听见了，其实西屏妈妈说这样的话不止一次了，我们大家都不知道的诸如此类的谈话应该还有好多次，不知道向东是怎么撑下来的……”曼庭叹了一口气，“你说的对，其实和小娅我们俩都不敏感，我们这群人里，最敏感的是天明和凌子了！他们俩最早发现了向东的异常，特别是天明，他后来和我说过，他们夜闯常春藤那晚他就觉得向东不太一样。向东这个人素来好说话，但是那天晚上几次要和二胡子他们的人打起来，都是因为他！”

　　“他那个表现也属于正常吧，毕竟躺在那里的人，是他女朋友。”章阳想了想说道。

　　“那个是一部分吧！”曼庭接过来说道，“那天晚上那个高个子女医生往外赶我们，只有我和凌子留了下来，其他人都回去了。后半夜的时候，天明知道向东心里不好过，便去他宿舍找他，结果在大厅里陪着那个通宵打游戏的哥们儿等了他好久才等到他回来，问他去了哪里他也不吱声。后来天明告诉我，他觉得向东从那天晚上开始，变得有些沉默寡言，直到那年年底向东准备回甘肃陪父母过春节，他们俩才彻彻底底聊了一次。”

　　“他们都聊了些什么？”

　　曼庭没有说话。

　　“后来西屏和向东的关系怎么样？”看她不吱声他便换了一个问题。

　　“他们两个人都不好过。西屏妈妈向学校申请了一个病假，其实相当于把她软禁起来，她只在期末考试的时候回学校住了几天，那几天向东没有找西屏，西屏也没有约向东。当时我们给他们制造了一次偶遇，向东倒是想上去说点什么的，西屏却无视地走了过去。”曼庭不无惋惜。

　　“还因为向东告密的事情生气吗？”

　　“其实是她心里也很乱吧！那段时间她也是够了。我们不敢问她，凌子说西屏不是气向东告密，而是气他懦弱，在她妈妈的强势面前，他没有能够坚定地和自己站在一起，让自己一个人孤单的抵抗……”曼庭的声音变小了，语气里充满对西屏的同情。

　　“这一点向东确实不够勇敢。”章阳有意无意想到陈小娅醉倒前说的那些话，他补了一句，“也或许是他责任感太强，怕她跟自己在一起不幸福。”

　　“是这样的。”曼庭点点头，他一直记得向东和天明聊过之后，天明和西屏之间那番话，那一天他们刚考完最后一门专业课……

　　“虽然很意外，但是……”西屏没想到天明会因为向东的事情来找她，她并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已经变成了亲密伙伴，比之前任何时候感情都深。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拒绝，“如果你是来帮向东做说客的，我们暂时没有什么好谈的……”

　　“等等西屏！”天明一把拉住准备转身离开的西屏，“你不是说暂时没什么好谈的吗？那说明你还是要原谅他的，只是时间问题！”

　　西屏停住了脚步。

　　“我知道，他确实应该勇敢一点，但是你听我说完或许就能有所改观了，也许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天明言辞恳切的，更进一步。

　　“什么事情？”西屏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未天明犹豫了一下，还是详细说出了他们夜闯常春藤的来龙去脉，西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你能理解向东当时的感觉吗？你知道吗，就是那种……”未天明在脑海中搜索着恰当的词句，“就是突然之间感到自己一无所有的感觉！当二胡子叫嚣着吃定我们的时候，他的脑子里浮现出的是你受伤的腿、没有血色的脸以及那个高个子女医生咄咄逼人的盘问……他突然感觉到自己什么都不是！你睡在老医院那么狭小的一间病房里，手术室外面围着同样能力微小的我们，他真的非常害怕你因为治疗不善落下残疾，一辈子都无法恢复，你那么爱运动，爱跳舞，他几乎不敢想象你以后要怎样生活？”

　　西屏的表情告诉未天明她惊讶极了，他接着说道：“因此，他才会瞒着我们大家打电话给你妈妈，因为他觉得只有她有能力挽救你；也因此，你妈妈一次又一次背着你找他谈话，他才会从最初的抵触到后来的冷静，那都是因为他发现，你们真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你妈妈的每一句话都很难听，但他认定她每一句话都没有错……”

　　未天明的语气充满了无奈，西屏颓然坐在身后长椅上。

　　“而且，你知道吗？这段时间你不在学校，有些事情你并不了解。你们大四的已经开始统计毕业参加西部大开发的名额了！”未天明急切的说。

　　“你是说向东他……”西屏霍的一下站起来，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臂。

　　“我也是去他宿舍，无意中听他同班的人说起才知道的，他连我们都瞒着……”未天明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答应过我要留在南京的……”西屏手足无措，“那你问他了吗？问过他为什么了吗？”

　　“他说你妈妈永远都会轻视他……”未天明解释道，“当然这个不是特别重要，关键是她也会轻视向东的父母，这个他受不了，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了一辈子，他不想他们余生一直在别人蔑视的眼光里活着，他觉得自己应该回到他们身边，让他们过上好的生活。”

　　“但是我是我，我妈妈是我妈妈呀！”西屏有些激动。

　　“他知道啊，她就是不想你长期生活在和你妈妈的战争之中！”

　　“如果他真的回了西部，我们就真的不可能了！”西屏说出自己的担忧。

　　“所以啊，在有可能的时候我们得做点什么……我觉得最重要的问题还是他觉得你不会原谅他了，所以，西屏，你得做点什么，你们和我们毕竟不一样……”未天明仰头看了看天，接着说下去，“你知道的，正常的情侣或许都会遭遇你们这样的问题，但是我和曼曼……我们之间的问题很复杂……你们，你们不用这样……你们还是要尽力在一起……”

　　“你们也要尽力在一起！”西屏拍了拍未天明的肩，她知道他的意思，他拿自己不愿提及的隐私来给她做类比，让她非常动容。她加快语速说道，“谢谢你告诉我，我现在就去找他！”

　　“他已经走了！”未天明叫住转身跑去的西屏，“你赶紧去火车站吧！他早就买好了今天晚上8点的卧铺，你现在去，还能赶上！”

　　西屏使劲点点头，用感激的眼神看了一眼未天明就拼命朝学校外面跑去了。跑着跑着电话响起，居然是妈妈。

　　“妈妈，你什么事？我过会儿打给你，我现在急着去办事！”西屏匆忙地说。

　　“我知道！”陈玉英很淡定，“去火车站吧？”

　　“你怎么——”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陈玉英打断女儿的惊讶，语速又急又快，“你别傻了，让他在父母和你之间做选择，你真以为他会选你吗？他肯定会选父母，你想想看，你认识她才几天，父母为他辛苦了一辈——”

　　“妈妈，我真的不知道你对向东做了些什么？”西屏也急不可耐地打断妈妈，“我们两个本来很幸福的，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们分开？”

　　“因为我是你妈妈！因为我比任何人都爱你！”陈玉英几乎咆哮起来。

　　“那我情愿你少爱我一点！”西屏也喊起来。

　　“行啊！”陈玉英降低音调，赌气的说，“如果你要去也可以，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在你和他之间做选择？”西屏痛苦地问道。

　　“是你在逼我！”陈玉英语气中没有任何回环的余地。

　　“对不起妈妈，我来不及了！”西屏注意到有一辆区间车过来，她着急地往马路对面赶去，“我先挂了！”

　　“西——”陈玉英的话没说完，西屏已经焦急地挂断了。

　　到底还是错过了刚刚那辆车，只好再等一辆，向东的电话一直也打不通。等西屏赶到火车站，好不容易找到相应的班次时，却发现向东已经登上了火车。

　　“向东，是我！”西屏一边拨打向东的电话，一边往这节车厢外他对应的位置走去。

　　向东在车厢内拥挤的人群中左顾右盼。

　　“左边左边！”西屏一边笑一边说，“我都知道了，你要参加西部大开发计划！我已经不生你的气了，你不用去了，你想去我也不批准！”

　　“别开玩笑西西，我已经交了报名表了，年后我就留在甘肃实习了，做毕业论文的时候才回来，毕业后我会回甘肃工作。”向东费力的挤到窗户边上。

　　“你才别开玩笑了呢！”西屏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她伸手去对他搭在车窗里面的手，“你下来，下来我们慢慢说，我想你留在南京，我们一起过年！”

　　向东没有说话，反而背过身去，西屏清楚地听到车站的广播提示这个班次即将发车的声音。

　　“你发什么呆啊，向东，赶快下来！”西屏感到害怕，她不清楚这是不是最后的稻草，她知道自己只想拼了命抓住，她焦急地喊道，“你下来！一毕业我们就去领结婚证！”

　　可是向东没有转身，反而往车厢里面挤去，摁掉了电话。

　　西屏赶紧往车门口走，被列车员拦住了，西屏没有办法再一次拨通了向东的电话，向东没有接，西屏又打了一遍，响到最后他才接起来。

　　“向东，自尊那么重要吗？”西屏的声音在发抖，她感到自己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西西，你就当我不够爱吧！”向东的声音有些奇怪，他似乎是吸了一口气，说不清是礼貌还是冷酷的说了一声“再见！”主动挂掉了电话。

　　这个时候西屏并不知道，她挂了妈妈的电话之后没多久，陈玉英就打了电话给向东，她已经安排西屏在这个寒假和一个优质的男孩子相亲，就是在美国帮西屏治腿的那个医生带的研究生，他很喜欢西屏，如果向东想要西屏幸福就请他不要打扰她的生活。

　　当去往甘肃载着西屏心爱的向东的火车终于消失在她眼前的时候，她才感到自己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气，跟着便两腿一软倒在了及时赶过来的舅舅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