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送西屏去了医院,醒来后她惊讶地发现站在他面前的除了妈妈、舅舅,还有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西屏看到了妈妈眼中的焦急,但是当妈妈俯身靠过来想要拥抱她的时候,她还是本能地朝旁边让了一下,陈玉英的眼神立刻暗淡了,但是她很快用冷漠武装了自己。尽管西屏因为用力躲开她而牵动了腿部的痛处,立即大叫起来,她也没有再去看她。
陈玉春焦急地走过来撑住外甥女的身体,脸上写满了心疼,那个年轻男人立即查看了她的伤口,接着他语气平和地说:“没什么大碍,休息休息就会好的,不要剧烈运动。”
“谢谢!”西屏礼貌地向他道谢,跟着握住舅舅的手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陈玉春刚想解释就被他姐姐打断了。
“玉春,我们回去吧,让越云和她解释。”陈玉英朝弟弟使了一个眼色。
“越云是谁?”西屏拽住舅舅的手。
“你看,John,你们俩相处那么久,她都不知道你的中文名。”陈玉英立即笑着调侃那个年轻男人,好像他们恨熟稔似得。
“John?”西屏记得那个在美国一直帮他做治疗的医生的学生也叫John,他是John?可是怎么看着不像呢?
“你好,西屏,我的中文名是祖越云。”John礼貌地微笑着,果然是他,西屏这才认真地去看他,她认得他的声音,这个微笑她也记忆犹新,难怪了,他今天既没戴眼镜也没有穿白大褂。
“你们俩好好聊聊吧!”陈玉英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儿,像是播报一个通知似得说,“本来我就安排你和越云寒假里见面的,现在提前了,正好,你们俩还真是有缘,John要在南京呆整个寒假,你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聊。”
西屏没有看妈妈,只是朝John友好的笑了笑,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舅舅的手。真是不知道妈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什么叫安排我们见面,怎么个意思,说得像相亲一样?我又没同意,还有我的腿怎么了,怎么会这么痛,我为什么会在医院里……
舅舅轻轻拍了拍西屏的手背,他温热的手心给了她一些安全感,西屏回过神来,舅舅已经抽回了手。
“我先带妈妈回去,这样你也自在些。”舅舅帮他掖好被子,在她耳边小声嘱咐了一句。
John礼貌地一直把陈玉英姐弟送到门口,西屏看着他,有些恍惚,这个祖越云真的是美国康复中心里那个戴眼镜穿白大褂的研究生吗?她还是有些不确信。恰巧祖越云准备转身过来,西屏赶紧闭上眼睛,不懂要和他说些什么,她只希望他赶紧离开。她听见他弄出了一些微小的动静,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猜你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吧?”
西屏听得出他在笑,她没有回答。
“根据你眼珠的转动频率来看,你现在是快播睡眠时间,这种睡眠状态是很容易醒来的,等你睡醒了我再告诉你吧!”祖越云知道她在装睡,也不揭穿她。
西屏索性睁开眼睛,祖越云大大方方地搬了张凳子骑坐在上面,两手搭在椅背上撑着头,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说吧说吧,我是怎么回事?”她索性干脆地问道。
“你今天用腿过度,引发了旧疾,情绪又比较激动,突然休克了,还好玉春舅舅及时找到了你……”祖越云用大拇指磨了一下鼻头接着说道,“你的腿目前需要恢复一周,这几天你必须尽量卧床。”
用腿过度?西屏在心里重复这个词,她需要时间来消化一下今天的事情。
“Tomas的嘱咐你是不是都忘光了?”祖越云问道。
是啊,西屏心想。Tomas是美国康复中心里她的主治医师,出院时他曾经很认真地对自己说过,一年内都不要剧烈运动,想想自己今天这一路狂奔,区间车上人多,又一直站着,可是今天这种情况,谁还顾得上这些,即使自己如今躺在这里又怎么样呢?向东也不会回来了……
“Tomas太啰嗦了,他的话记不住也罢。”祖越云笑了笑,他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故意调侃了一下。
想起Tomas每次见面都要用他蹩脚的汉语鼓励她勇敢的样子,西屏笑了一下。
“是不是一定要住院修养一周。”她问道。
“理论上是。”
“那理论上我可不可以申请住院修养两周?”西屏冒出来一句。
“怎么?”祖越云有点意外,“你不想回家?”
西屏看向别处,不想聊这方面的话题。
“我看你是只能修养一周了!”祖越云笑了笑,“因为我好久没回国了,我还想你修养好了给我当导游呢!”
西屏在心里捋了捋,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没有说话。
“你不用想了,你修养好了,我可以充当你的挡箭牌,每天去你家接你出来玩,这样你可以不用天天面对阿姨,出来做一条自在的小鱼,我呢,也有人天天带着我玩,我们俩各得其所。”祖越云如此这番分析了一下。
“那好吧!成交!”西屏也回答得痛快,只要能躲开妈妈的高压统治就行,两个人相视一笑。
“不过有一件事我觉得还是说清楚比较好。”过了一会儿西屏认真的说。
“有什么顾虑,你说。”祖越云很淡定。
“我妈妈刚才那意思,我没弄明白,她是不是说要安排我们相亲?”西屏眼神中流露出不自在。
“没错,怎么,你一直没接到通知?”祖越云笑了笑,他知道她在烦恼什么。
嗯。西屏点点头,不知道妈妈为什么总是这样,要安排自己的人生。
看她头大的样子祖越云益发要笑。
“我想解释一下奥,我最讨厌这种方式了,俗不可耐,我不喜欢,而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西屏坦诚的说。
“OK,我明白。”祖越云很干脆。
“那我们——”
“我们是纯洁的导游和游客之间的关系。”
……
“这个祖越云就是西屏的前夫吗?”章阳问道。
曼庭点了点。
“感觉他人还不错。”
“他确实挺好的,所以小娅说他们离婚了我才觉得很意外。”曼庭不由得有些惋惜。
“马向东是个好男人,但是他不幸福,幸福是要去争取的,他不应该放手。”章阳想了想说道,“不过这种情况也很普遍,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毕业那天我们一起分手……”
“也不知到向东现在在哪里?”曼庭叹了一口气。
“你们没有联系吗?”
曼庭摇了摇头。
“后来西屏接受祖越云了吗?”
“那个时候还没有,那个寒假祖越云很够意思地每天都去接西屏出来玩,让她可以脱离妈妈的管控,西屏也尽到责任想尽一切好玩儿的地方带祖越云去玩儿。祖越云比西屏大三岁,他对西屏很照顾,西屏则把他当成哥哥,偶尔也会说一点向东的事。”曼庭低头整理盖在腿上的毯子。
“祖越云怎么说?”章阳伸过手来帮她理好。
“他一般都会默默地听她说完,但并不发表声明意见。”
“真耐得住性子!”
“你们呢?寒假你们都回西塘了吗?”
“嗯,凌子还是跟我们一起走的,这一次凌子和我一起住在我家,李原和天明还是住在雅居客栈。”
“这个年过得不太痛快吧,因为西屏和向东的事……”章阳揽住她的肩膀。
“确实不痛快,西屏他们的事不算……”曼庭沉默了一下,说道,“还有凌子的事……”
“凌子怎么了?”章阳有些意外。
曼庭想起那年除夕在自己家里吃完团圆饭后在院子里放烟火时,小娅叫叫嚷嚷鼓励大家要开心的样子,那天晚上五个人约好了,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明天是新年了大家都要开开心心的,说不定西屏和向东的事情还有转机,大家都不要那么悲观如此等等。那晚大家的热情都被调动起来了,曼庭记得这一年小姨父还从外地带回来一种很特别的大红灯笼,挂了一院子,整个院子都照得红通通的。
“有陈小娅在就是不会冷清。”听她这么说,章阳有些疑惑,除夕也的氛围明明很好啊。
“那一年的除夕夜确实还不错,但初一之后就完全不一样了……”曼庭满腹心事的样子。
“凌子到底怎么了?”章阳有些着急。
“大年初一晚上,我们围坐在一起吃羊肉,我妈妈烧得羊肉特别好吃,我们都吃得热闹的时候,凌子却跑出去吐了起来,我妈妈以为她不习惯羊肉的味道赶紧把羊肉给端走了,尽管这样,后来凌子也没吃多少东西就上楼休息了。”曼庭一般回忆一边说,“那天晚上凌子一直翻来覆去的,我也没有睡好,第二天小娅要陪陈叔陈姨去隔壁镇看外婆,她走了之后凌子突然问我离我们家最近的医院再哪里,我就问她哪里不舒服,我永远忘不了她的回答……她说曼曼,我可能怀孕了。她的语气听起来很平淡,但是我能感觉到她的紧张……”
“到底有没有怀孕?”章阳也跟着紧张起来。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要不要打给宗正哥,她冷静地说不要,还没确认。跟着我们便瞒着家人,天明开车和李原我们四个一起去了医院,检查结果果然是这样……”曼庭有些无奈。
“宗正有没有来?”
“没有,确认以后凌子第一个打电话给他的,可是他一直关机。”
“靠!”
“你觉不觉得白凌和宗正之间有些不正常?”曼庭转脸看着章阳。
“之前还好……”章阳想了想说道,“那次圣诞节之后吧,感觉不太正常了……”
“我和小娅也私下里讨论过,为什么宗正哥不留凌子在南京和他一起过年,既然凌子都打算嫁给她了。”
“我觉得西屏应该知道点什么?”
“是啊,之前我们都没意识到要去问西屏,等外面感觉到不正常想问的时候,西屏连自己都顾不过来了……”
“后来怎么样?小宝宝要没要?”
“凌子说如果宗正和她结婚,她马上就退学生孩子和他一起过日子。”
“那以后的人生怎么办?”
“是啊,我们当时也是这么说,但我们都不敢给凌子拿主意。”
“宗正的电话打通了吗?”
“根据凌子说的,是一直没有打通。她也不让我们打,她说我们还小,有些事情不懂,让我们给他们时间和空间让他们自己去解决这件事情……”
章阳也忍不住吁了一口气。
“当天晚上我们围在雅居客栈打着空调的阳光房里商量这件事,外面飘着的雪花在橘红色路灯的照映下显得特别美好……”曼庭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记得小娅骂骂咧咧说宗正电话怎么一直接不通的声音,李原耐心的劝阻她的声音,甚至天明沉默的呼吸声,当然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凌子趴在玻璃面上看着窗外的雪花对我说的那几个字:曼曼,我好想有个家!”
章阳拥紧了她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曼庭幽幽地说:“凌子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显得特别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