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一样。”湘湘说着从上衣兜里掏出两毛钱,梅子和齐晓萍也各自掏出一张“枣红”一角”的纸币,借着路灯我的眼睛都看直了,三十年后这种“枣红一角”的纸币价值高达六千元一张,可眼下只够买两个花卷的。
钱倒是凑齐了,可我们都没带粮票,没有粮票就买不了主食,只得遏制住肚子的抗议徒步往家走,经过饺子馆时,齐晓萍忍不住咂咂嘴,“我妈说老边饺子是咱沈城著名的美食,咬一口里面都是肉,老香了。”
齐晓萍说的我们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湘湘举拳在她的后背上捶了一下。“求求你别馋我了,再说我可走不动了。”
齐晓萍也不理她,干脆径直跑到玻璃窗前双手扒在玻璃往里看,我跟过去问:“不至于馋成这样吧?发现什么宝贝了?
“齐晓萍用手指着里面,“你看,那是谁?”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萧剑秋和赵咏芳面对面坐在靠墙的一张桌子旁,萧剑秋不知说了句什么,赵咏芳笑得花枝乱颤,笑完了,用筷子夹起一个饺子亲昵地送到他的嘴边,我看的眼睛都直了,一扭头却发现湘湘和梅子不见了,赶紧拉起齐晓萍去追她们。
除夕在国人眼里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是一个承先启后、继往开来的日子。中国人喜欢怀旧,特别是经历过那样一个多事之秋的一九七六年,泪水与欢乐交织在一起的中国老百姓对新的一年充满了美好的愿景。
要说过年,我最喜欢过除夕,这一天浪迹天涯的游子们都要回家团圆,这一天无论你是否富有,都能吃到对自己来说最好的食物,都能穿上对自己来说最漂亮的衣服,更重要的是过了除夕,便开启了一个新的轮回,新的干支。
年“三十“一大早,姥姥杀了家里报时的芦花大公鸡,不多会儿灶台上大铁锅里炖鸡的香味就弥漫了整个房间。窗户上漂亮的霜花被热气熏得开始慢慢融化,雪白的墙上挂着“你办事、我放心”的年画,收音机里播放着歌曲“珊瑚颂”。
太太盘腿坐在炕头,用木梳沾着“刨花水”在梳发髻。姥姥在厨房里忙碌着晚上的年夜饭。临近中午,住在远郊古原村的舅太姥爷,用自行车驮着一口袋猪肉和猪下水风尘仆仆地来给太太拜年。他和太太是一奶同胞,比太太小十岁,今年六十九了,几十年如一日的辛勤劳作让他的体格依旧结实硬朗。他头上戴了一顶护耳的棉军帽,眉毛胡子上结了一层白霜,身上的军大衣已经有年头了,袖口和大衣襟都被磨得亮晶晶的,脚上穿的大头鞋,还是去年姨夫送他的工装鞋。
他把自行车支在墙边,从后面的车座上拎下一个大编织袋。姥姥在围裙上抹了抹湿淋淋的双手接过编织袋:“老舅,今年怎拿这些肉来?”
舅太姥爷跺了跺鞋上的雪,摘下帽子抖了抖,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去年年景好,猪都比往年长得快,今年出栏的这头猪足有300斤,俺卖了半扇给供销社,剩下的半扇你们一半,另一半留家里过年,还有两个腰子和一整个猪肝都是我姐最爱吃的。”
太太见兄弟来了,高兴地用鞋拔子套上棉鞋下地去迎他,舅太姥爷扶着太太一同坐在炕沿上关切地问:“老姐姐,过年好哇!看气色比去年好多了,今年没犯病吧?”“没有,今年屋里暖和,我这哮喘病好多了,你往后可别骑你那自行车了,年纪一年比一年大,路又滑,再摔个好歹咋办,听说镇上不是通汽车了吗,以后坐车来,我给你报销车费。”太太边说边把舅太老爷脱下的军大衣叠好放到‘火台’上暖着。
“好的姐,以后俺听你的坐车来。”舅太姥爷对这个姐姐一向尊重有加,太太说什么他都诺诺称是。
太太又问起侄子宝泉的婚事,舅太姥爷叹了口气说:“姐,得明年了,小麦她爹去年立冬才过世,她是长女,按规矩要守孝一年。守就守吧,也不在乎晚一年半载的,正好等年底分红,俺把南房的炕从新盘盘,再打两样像样的家具,等明年一开春就给他们办婚事。”
“到日子,你得让宝泉来接我,我说啥也要回趟固原村。”
“那是一定,我就你一个娘家人了,还能忘了老姐姐。”
太太又问起侄女宝珍的事。宝珍是舅太姥爷的二女儿,当初本以为攀了高枝,嫁给了公社书记的儿子,没想到丈夫患有狂躁型精神分裂症,生了三个孩子,现在想离婚又离不了,凑合过吧,经常被疯丈夫打的鼻青脸肿,这还不算,有一次那个疯丈夫差点放火把一家人烧死。
一提起女儿宝珍,舅太姥爷就是一脸的愁容。
“姐,这婚离不得,人家说女婿的病是因为婚后两口子闹矛盾得的,不给孩子,宝珍舍不得孩子你说咋整?凑合过吧,公婆对宝珍都挺照顾,三个孩子的吃穿用都是她老公公出钱,你还让人家咋样?”
太太一听也没更好的办法只得作罢。姐弟二人又絮叨了一会,末了舅太姥爷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袋招呼我,“卓玛给你的,打开看看。”
我接过红布袋见上面绣了一朵粉色的荷花还衬了两片碧绿的荷叶煞是精致就问:“这是谁绣的荷花真好看。”
“是小麦绣的,就是你舅姥爷没过门的媳妇。”
“哦。”我把布袋的抽绳打开,往炕上一倒,八个小巧雪白的羊拐排成两列。“太喜欢了,谢谢舅太老爷。”
舅太姥爷见我喜欢,脸笑成了一朵菊花。“我就知道你们女娃都喜欢这个,过小年那天队里宰羊,我送了老羊倌一瓶“高粱烧”,他才给俺留下这两付最周正的。”
我们在屋里聊天的功夫,姥姥已经在厨房里做好了饭菜。主食是肉丁滑子菇打卤面,菜品是一盘干豆腐丝拌白菜心,一盘松花蛋,外加一小壶烫得温温的老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