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大门外是一条东高西低有些坡度的小马路，小马路的东端是一个丁字路口，不知谁在丁字路口的拐弯处泼了水，自建了一个简易的小冰场，几个十六七岁男生正在光滑铮亮的冰面上玩冰嘎嘎。

　　由于是丁字路口，骑车人拐弯时根本注意不到脚下的冰，稍不留神就会摔的很惨。那几个男生本来玩的正起兴，见接连有人摔倒，干脆收了手里的鞭子，站在路边看起热闹来。见有人骑车过来，他们就冲着人家猛吹口哨，一位中年妇女滑倒后，眼镜跌到了马路牙子下，我见她坐在地上左右摸索，赶紧上前拾起眼镜递还给她。

　　那几个男生大概嫌我多管闲事，不怀好意地冲我唏嘘了几声，我回瞪了他们一眼，拉起小车返回学校，在锅炉房搓了一纸箱炉灰回来倒在了冰面上。这下可惹怒了他们，几个男生有的朝我砍石子，有的出言不逊地用脏话骂我。我一边用手挡着脸连连躲闪，一边夺路而走想赶紧离开是非之地，没走几步，突然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石子从右侧飞来，准而狠地打在我的眉骨外侧，瞬间一股热流顺着眉稍流下来，滴滴嗒嗒沁在我蓝灰色的罩衣上，顿时像绽开了无数朵暗红色的小花。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双手捂住右眼躬身蹲到地上。那几个坏小子见我被打中了，如牛屁股后的苍蝇一哄而散。我蹲在地上紧闭着双眼，却能感觉到血顺着手指缝不停地往下滴，我有些害怕了，好一会才将右眼睁开一条缝，瞧见地上斑斑点点的血迹，这才长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总算没有瞎。

　　一阵钻心的痛感从右侧眉骨处传遍右眼，连带右侧太阳穴都一跳一跳地疼，我皱起眉头，伸手抓住车栏想站起来，不知是蹲久了还是晕血，眼前又是忽悠一黑，险些坐到地上，却感觉有一双柔软的手及时扶住了我，随后一叠软绵绵的东西敷在了我的伤口上，耳边响起童飞的声音：“刚才听一个交粪的同学说，有一个8年级的女生被打了，果然是你，你怎么惹到他们了，我送你去红衣站吧。”

　　童飞把我护送到学校附近的一个“红医站”，给我包扎伤口的是位五十来岁的女医生，她说要是再往下一点就伤到眼睛了，她还给我打了破伤风抗毒素。到了晚上我的右眼肿的跟桃子一般，周围一片淤青，太太看在眼里心疼得直抹眼泪，非要去找那几个小流氓的家长说道说道。

　　老姨正为我挨打的事生气那，气头上说话自然没轻没重，“找什么找呀！您知道是谁打的吗？”接着又数落起我来，“不是老姨说你，你能不能长点心眼，以后少管闲事，今天要是被人打瞎了眼睛可咋办？将来找不到好工作，找不到好对象，你这辈子就完了。”

　　姨夫也在一旁开导我，“卓玛，别怪你老姨说你，我们知道你心眼好，心地善良，只是以后做事要多动动脑子，别脑瓜一热就学雷锋，结果好事做不来到先把自己伤了。”

　　听起来好可怕，但细一琢磨也对，看来雷锋不是那么好当的，我只好做出虚心的样子，洗耳恭听家人的批评和劝导，直到他们不再纠结此事了，我才拿了暖瓶去厨房准备倒水洗洗脸，姥姥一把夺下我手里的暖瓶说：“擦擦就行了，水流进伤口会感染的。”

　　“脸都不能洗呀？”我嘟囔着用手抓抓头发，想到今天本来该洗头了，这一伤眼睛恐怕一周都不能洗头，怎么受得了，就缠着姥姥让她帮我洗洗头，姥姥知道我有洁癖，只好往脸盆里放了面和醋然后用热水冲开，让我仰靠在椅子背上。

　　那时候商场里很少有卖洗发水的，我们都是用面和醋洗头，面和醋洗出的头发柔顺光亮，还不伤头皮不脱发，比现在的任何洗发水都好，只是味道不好闻，但多投几遍也无大碍。

　　姥姥正在帮我洗头，隔壁的金姨神神秘秘地走进来，附在姥姥耳边嘀咕了一阵，姥姥眼中露出惊诧的神情。“不会吧，我还是了解剑秋的，他绝对是个正派人，你是不是误会人家了？”

　　“啥叫误会？他帮我家咏芳调动工作原来是有目的的，这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想老牛吃嫩草也不想想凭啥呀？我家咏芳好好一个黄花闺女还愁找不到对象，干嘛要找个二婚的还带个十五六的女儿，想想我都睡不着觉。”

　　“咏芳是什么态度？那丫头脾气犟，你别逼她太狠，慢慢来，不行先找剑秋谈谈吧！”

　　“谈什么呀，那丫头说了，非萧剑秋不嫁，大姨，你说咏芳是不是有恋父情节呀？她干嘛非要嫁个大她那么多的老男人。”

　　我越听越不顺耳，腾地坐起来，“什么老男人，真难听，人家萧叔叔一表人才，不就是年长几岁吗，那叫成熟，哪里就老了。”我的一番话把两个人都说愣了，半响姥姥才醒悟过来忙把我按倒在椅背上。

　　“小祖宗，水都流到伤口上了。”金姨在一旁不屑地砸砸嘴，“现在的孩子真是了不得，我算领教了。”说完好像怕我听见下面的话，又附在姥姥耳边低语了几句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洗完头我坐起来告诉姥姥，那天晚上，我们在老边饺子馆看到咏芳姐和萧叔叔在一起吃饭嘞，不过湘湘好像并不接受咏芳姐，咏芳姐一直在委曲求全，迁就湘湘。

　　姥姥用干毛巾帮我擦着头发上的水说：“也不能怪湘湘，她一直都把咏芳当做姐姐，突然变了辈份一时接受不了，你萧叔叔也真是，多少人给他介绍对象他都不见，非弄这么一出，两边家里都不同意，这下怎么好？”

　　“姥姥，你帮萧叔叔做做金姨的工作呗！金姨最听你的。”

　　见我一个劲央求，姥姥白了我一眼，“换成我是你金姨我也不同意，哪有好好的姑娘家找个大自己十七八岁的男人，进门就给人家当后妈的。”

　　不想姥姥也这样封建，见我还要纠缠，就在我背上拍了一巴掌，“你个孩子家，咋就喜欢掺和大人的事，早点睡觉去，不然明天眼睛该肿成包子了。”我只好撅着嘴用毛巾拧着头发回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