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对小满师傅挥之不去的影子，走进了八年级的第一个学期。第一天上课的内容是评选先进个人。学工标兵的评选过程相对复杂些，首先要按学工劳动期间的出勤情况和完成记件的多少打分，再根据师傅的评语评选出先进个人。学农标兵就没什么悬念了，主要是根据寒假期间交粪交废钢铁的多少来评选。

　　由于我超额完成了交粪任务，毫无悬念地被评选为学农标兵。我和被评为标兵的几个同学并肩站在讲台上，接受了班主任秦老师的颁奖，一支永生牌钢笔，然后在同学们的掌声中回到座位上。我刚坐下，就感觉后背被坐在后排的齐晓军用笔尖戳了一下，随后一个纸卷飞进桌斗里，我掏出纸卷打开一看，见上面龙飞凤舞写了四个字“弄虚作假。”

　　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但我还是不能小觑他，外一他把我出卖了，会连累到童飞。我迅速回了一个纸条给他，片刻齐晓军又将一个纸卷从课桌下面伸给我，我反手接过纸卷刚要打开看，就被秦老师一把抢走了。

　　秦老师是一位很严厉的老师，同学们都怕她。上其它课说话搞小动作的比比皆是，上她的语文课，课堂纪律特别好，没有敢说话和搞小动作的。

　　秦老师的实际年龄并不大，但长相有点显老，看上去像四十出头的中年妇女。国字型脸上戴着一副棕色宽边眼镜，眉毛又浓又长，在眉心处连成一个浅V字，使她阴柔不足的相貌平添了几分刻板。今天她打扮的很漂亮，穿了一件蛋清色立领的的确良罩衣，配了一个米色的假领子，齐颈的短发剪成了运动头，显得精神抖擞。

　　她打开纸卷看了一眼，喝令齐晓军站起来，齐晓军像霜打的茄子，蔫蔫地从座位上站起身，耷拉着脑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秦老师举起纸条问：“大家想知道这张纸条上写的什么吗？”

　　全班同学异口同声回答：“想知道。”

　　秦老师也不客气，瞥了一眼齐晓军大声念道：“你帮我写一份劳动总结，再帮我写一周的数学作业我就替你保密。”

　　教室里哄地爆发出一阵笑声，齐晓军的头都快耷拉到胸口了，他这个懊悔呀，自己怎么这么倒霉！连喝凉水都塞牙。

　　秦老师面对这个马尾巴穿豆腐，咋都提不起来的学生，真是气也不是，骂也不是，她平息了一下情绪问：“你要替卓玛保什么秘密？”

　　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把童飞给我开“白条”的事抖落出来出，没成想齐晓军还挺够爷们，在秦老师咄咄逼人的目视下愣是一声没吭。秦老师也懒得和他纠缠，接下来言归正传。

　　“齐晓军，现在不是交白卷当英雄的年代了，就算上山下乡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也要有文化有知识不是？你这样下去连初中都毕不了业，能算是知识青年吗？我啥也不说了，从明天起，放学后你到我的办公室去写作业，我看着你，什么时候写完了，什么时候放你回家，还有，今天罚你把教室的卫生打扫干净，其他同学可以放学了。”

　　“凭啥呀？”齐晓军一翻白眼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秦老师用粉笔把桌子敲得咚咚响。“就凭你心懒，人勤快了，心就勤快啦！”

　　同学们陆续都走了，剩下齐晓军一个人，面对着空荡荡的教室直运气，想罢工又怕明天秦老师罚他，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算了，好男不和女斗。想通了，他撸起袖子，将椅子歪歪扭扭地扣到桌子上，然后用条扫沾着桶里的水将水磨石地面淋了一遍，这才一边哼着《知青之歌》，一边东一条扫西一条扫地开始扫地。“沈城啊！沈城啊！我的故乡，马路上灯火辉煌，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像那鲜花盛开的村庄……”

　　毕竟齐晓军在关键时刻没有出卖我，等同学们都走了，我拉着湘湘悄悄潜回教室想帮他做值日，谁知他一见到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还用沾了水的条埽甩了湘湘一身水，湘湘气得要命，伸手从门口抄起一把条埽向他砸去，齐晓军身子一歪没打中，湘湘就要冲进教室和他算账，齐晓军哪肯让她进去，两个人一个在里，一个在外，推着教室门谁也不肯让步，我上前去帮湘湘，可还是被齐晓军推了出来，砰的一声教室门被从里面撞上了，湘湘气得在门上踢了一脚，拉着我扭头就走。

　　我们沿着校门前的小马路向西，横穿过一条街道，直对的胡同里就是我们上小学的“民族三小”。校园里是一排整齐的平房，中间的操场很宽敞，几个戴红邻巾的小学生正在向外走，湘湘拉着我与他们插肩而过，我们来到当年上课的教室外。透过窗户湘湘指着自己当年的座位说：“毕业的时候我在桌子上刻了一只眼睛，表示留恋，你刻了吗？”我说我刻了一张紧闭的嘴，敬告坐我座位的同学沉默是金。我俩边聊边走到北侧的办公区，扒着窗户往里面看，结果被看大门的大爷发现了，他大喊一声：“干什么的？”我吓了一跳，拉着湘湘一边往外走一边笑嘻嘻地说：“我们是来故地重游的。”

　　“这有什么好游的，关门了。”

　　大爷真是无趣，我冲他努努嘴，挽着湘湘沿着小马路一路向南，发现不时有从我们身边经过的人又回过头来打量我们，不知道我们身上的那种特质吸引到他人，我笑湘湘，“他们是在看你吧，谁让你的身材那么好。”“才不是那，他们是在看你，谁让你长得那么漂亮。”我们俩相互恭维着，说说笑笑一前一后穿过小夹道，正准备各自回家，却被齐晓军的大姐齐晓敏从后面叫住了。

　　齐晓敏因为从小患小儿麻癖落下了跛脚的毛病，被作为照顾对象安置在办事处工作。她一瘸一拐地走到我们前面。“卓玛，湘湘，我正要找你们那，区里要开展评选‘向阳院’的活动，咱们街道准备出个节目参加评选，晚上你们叫上梅子和童飞、童心，咱们集思广益看出个什么节目好。”

　　那时候晚上没有电视和其它娱乐，所以对这类活动都很热心，吃过晚饭，童飞带着童心，我叫上梅子和湘湘一起来到居委会，齐晓敏带着妹妹齐晓萍已经在等我们了。

　　居委会是一间盖在社区筒子楼下面的平房，里外间总共有三十来平米，每间屋里有两张并在一起的写字台和几把椅子，墙上贴满各类宣传画。《你办事我放心》《无产阶级专政万岁》《走“老三篇”指引的光辉道路》花花绿绿的显得有些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