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一群学生吃饭、唱歌、聊天、打牌,一直闹到快凌晨才散,费诚受邀和他们聚餐,又玩了一会儿,便回里间戴耳机睡了。第二天上午九点,齐齐带了早点来看他,可一直敲门不开,直到拨他手机。费诚匆忙洗漱了,开门说不好意思。
齐齐不无抱怨道:你一直睡吗,昨晚你只玩了一会儿。
“我觉大,往常十点钟才起的。”
“怎么这样?睡觉很好玩吗?还是做美梦了。”
费诚问她有什么事,齐齐反问他进货商找好了没有,自己认识几个,可以帮忙。
费诚脑子里还穿插着顿号,半天才说:要找的批发商不止一个,礼品店嘛,日常卖牛奶、保健品、特产什么的,此外端午卖粽子,中秋卖月饼,年后卖元宵,所以——很麻烦的。
齐齐心里嘀咕他还真够内行的,觉得不可思议,又叹气道:我只认识一家卖牛奶的,王福居,认识吗,在历城路那里。
费诚笑道:巧了,我联系的也是他,下午就要去的。
“那我们一起,用叫屁吗?”
“他?等卖书的时候再说吧。”
所谓王福居,既是店名也是老板名字,是一片区的牛奶区域代理。老板手上有几个大品牌,所以几条街道的大小个体户都从他这里取货。下午两人去时,干瘪的王福居挠着头一时不记得费诚,反倒对齐齐热情招呼,费诚才晓得齐齐是学校里的牛奶商代理,学生们日常消费送礼甚至过节时学校给老师派发礼品都和她有关,王福居老不客气的和她谈起了“本季度业务额”。
齐齐见费诚诧异的表情,忍不住低声笑道:你以后做生意说不定还得求我呢。
“你——怎么会——不对吧,就算你是什么代理,他也没必要对你这么客气。”
“可我还是学生会干部啊。”
“学生会管这个?”
“这个待会儿和你说,我想如果你愿意,以后学校里促销用的货物我就拜托你帮我去接,其中有什么利润你不会不知道吧?”
王福居在一旁听不下去了,忙说:还是直接从我这里拿,我每次给你派车送。
齐齐一捂嘴,不想王福居对费诚有敌意,就改口道:我不过跟他开个玩笑,我要的时候一般数目大,当然从你这里取。
费诚心里冷笑一声,不耐烦地把一个电话号码拍给王福居。
“这是——”
“上星期我们联系过,以后我会从你这里取货,还有——”费诚顿一下,眉毛一皱,极不情愿道:我爸是费士原。
王福居听得脸一抽,眯着眼从上到下打量费诚一遍,那眼神仿佛主妇们买菜时约摸斤两又或收藏家盯着古董鉴定真伪。
“我小的时候和您见过,那年春节——”
王福居不由惊叫一声,笑道:原来是老费的儿子,怪不得——气质很像,王叔我是很久没见过你爸了,所以认不出你。当年我们俩整天在一起的,相互间业务也很多,不过他为什么突然不干了,一歇就是这么多年,你们家电话换了,我一直联系不到。怎么,现在你爸要卷土重来是吧,我就说,当年多好的场面,资金、客户、朋友都有了,扔了多可惜——我听说是你爸身体不好?
“哦——我爸他病刚好,正静养。”
王福居关切地问几句,说先不打扰了。
齐齐在一旁目瞪口呆,有些气恼地苦笑:费诚,原来你关系这么铁,倒是我多事了,你怎么事先也不知会我一声?害我自作多情。
王福居笑着接口道:他爸当年和我一起起家的,代理品牌一样,区域又不同,所以不但业务不交叉,相互间还能多关照,我们之间熟得很。后来我听说他突然不干了,以后再没联系过。其实这两年虽然生意难做,可还是有机会的,你问费诚就知道,当年他爸的朋友有多少,我也沾光呢。
费诚脸色异样,忽然打断道:王叔,估计我爸他目前什么也干不了,现在是我想做这块儿,所以先在您手底下干几年。上次电话里已经说好的,要第一批货,地址也给了。
“好,当然没问题,我能连这点忙都不帮吗?你说时间,我马上准备。还有,今天来两位小贵人,我请你们吃顿饭?”
齐齐满口答应,费诚却说自己有事,即刻要走。王福居拦不住,只好送他出去,嘴里唠唠叨叨,大致意思是一定请费诚转告他爸爸等身体好些了记得联系,有很多事要请他出面帮忙。齐齐一个人留下没趣,也跟了上去。
费诚一路上想着什么,所以对齐齐的热烈盘问心不在焉,到齐齐住嘴的时候,他反倒不好意思冷落别人, 笑道:你先别打听我,能告诉我你们学生会是怎么干那勾当的吗?
齐齐报复似地冷笑:怎么在你嘴里我们像做贼似的?
“我可没这么说——”在费诚心里想的是这女生还没资格和自己赌气“只是你们也太不务正业了吧。”
齐齐神色稍缓,才说:其实是无心插柳,最初一次过教师节,因为要给老师派送礼物,学校委托我们去联系批发商。当时是我去的,所以认识了王福居,要知道这可是大生意,他当然得巴结,你也看到了,我们直接可不是什么直属的上下关系。有了这一次,以后轻车熟路,学校干脆把一年间的类似事情都交给学生会,恰好我和几个同学又做牛奶促销,就跟他混得更熟了。其实这些都是托名于学生会,其中——难免有些猫腻吧——喏,你懂了。
齐齐有些紧张地看费诚,费诚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没那么假道学。
这样的反应倒让齐齐觉得有些乏味,仍有意无意地瞧他脸色,想要看出点什么。
“那我刚才说的话呢?”
“什么话?”
“从你店里取货啊。”
费诚吃一惊,忙说:那么大的生意我接不下来,而且我不只做牛奶这一块的啊,平时有学生送礼能想到来我这儿就可以了。
齐齐奇怪道:哪有嫌自己生意做大的,你怕什么?
费诚一时猜不透她到底怎么想,说:你不是跟王福居有约定?
“本来是有这点顾虑的,我们从你这里直接取,他当然赚的少了,刚才我还怕他翻脸为难你呢。不过你不是跟他熟吗?最重要的是,他有求于你,我想,他不会因小失大的。”
费诚笑道:再怎么说,他那边才是区域代理,你把这生意给我,他一定不甘心。再者,你是学生会主席吗?学生会都听你的?你也说了,这些事里是有猫腻的。
“听不听我的你先别操心,并不是说这么一变动就没他们好处了。王福居是区域代理没错,那你当个小代理又怎么了?”
费诚有些听不下去,直说道:现在先把店开起来,其他事再议,我不想老找人帮忙,什么“小代理”,听着像私生子似的。
齐齐真有些迷茫,她冲费诚走远的背影喊:“没有你这样的,想赚钱还要自命清高!”晚上她去找屁稿儿抱怨,说“真不明白他是聪明还是蠢,方方面面的人情他都考虑到了,可就是脑子不开窍,前瞻后顾的。还有,我可是为他好,想着法子给他赚钱,他怎么就不给我个好脸色看?在他眼里,我好像是个守财的老妖精!”屁稿儿刚刚睡醒正要写作,忽然听到这一连串埋怨,自己是模糊明白其中缘由的,但只说“他那小子不知好歹,确实也清高,以后你别管他就是,干嘛这么费劲。他贱行了吧,生什么气?别跟我扯你喜欢他那一套,得了,消停会儿,你有什么好处?”
屁稿儿一句话本是无心说的,却让齐齐有些醒悟,她小心问:你说那没良心的不会以为我这样做是想独得好处吧?
“你自己去问他吧,没准他还真多心了。”
“他敢!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等着吧,明天找他问清楚。”
“哎哎,你别踢我柜子啊。”
第二天上午,费诚刚拉开店门就又看见齐齐。
“你——”
“费诚,我跟你说,我这人可是受不了冤枉的。”
费诚一愣:什么意思?
看他的神情似乎真的不懂,齐齐气馁道:就是昨天我说的话,你不会以为是我想靠你得更多好处吧?
费诚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有些哭笑不得,他故作严肃道:小人之心!
齐齐一撇嘴:也不知道谁小人。
“昨天谢谢你陪我去,我请你吃早饭。”
“费诚你知不知道你说话的语气好像请女生吃饭跟借块橡皮一样随意的!”
礼品店在九月中旬正式开业,招牌上“非要”两个红色大字异常显眼。虽然费诚一再拒绝,可齐齐和屁稿儿那天还是约了一大帮同学来捧场,又弄一些鞭炮花篮的,高调得让路人侧目。附近几家门面邻居也来助兴,费诚不擅长这种事,只好让齐齐应付。前一天晚上,屁稿儿专门想出一副对联并用毛笔写了,当天来了二话不说就贴门上了,费诚一看那副对联像在哪里见过。
上联:是礼,不以空口蒙人,须知书达礼,识时务者不要还礼
下联:得要,务必全心办事,可面呈机要,托口辞的非礼勿要
费诚问:别是抄的吧?
屁稿儿发作道:得,你就瞧不上我是吧,老子昨晚想一整夜弄出来,全他妈按你那“非礼勿要”给整的。
“横批呢?”
“非礼勿要啊,呦,忘写了。你还别说你这四个字一语双关,上下联都对应上,看出来没?”
“没有。”
屁稿儿被噎得跑去虎牢旅馆写横批了。齐齐和同学们说笑一阵,跑来问费诚:怎么没见你家人?他们不来吗?
“不来——都忙呢。”
“还真是,连儿子都不顾了,嘿,刚才王福居打电话说他要来。”
“什么?他来干什么?”
“来捧场啊,怎么你这么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