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善感慨地接住，看到离婚协议书上蓝日刚的签名，还是愣了。
一直以为都想要和他离婚，除了这次，没有想过要将死之人承受这样的痛楚。
可是，此刻，她只希望他可以有知觉地离开手术室，那才是真正的放她自由。
陈律师看着顾善那崩溃无助的神情，他轻叹了口气：“对你来说，这个时候一定很难堪。”轻声说完，指着墙上，“你看见那个钟了吗？那支分针动也不动，真是可怕，就像现在我们的心，度秒如年，分分秒秒在受煎熬。但它其实前进的速度和平时没有不同，只是我们的心把感到了害怕，才会出现它越行越慢的错觉，心很脆弱，有时候你得哄哄它。”
顾善茫然地看了他一眼，陈律师一笑，“走吧，我陪你一起去散散步。”
“他们可能会叫我。”
“你的手机放在身上，随时都能联系你，从外面赶进来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医院后面有一个花园，此时春天，四周鲜花盛开，盈满了生活的希望。
“善善，”陈律师笑说，“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懦弱的人，没想到事情会出乎我意料。”
顾善迟疑地看着他，陈律师回忆：“日刚在社交圈子非常有名，帅气，不羁，异性的朋友非常多，几乎认识他的女人都爱慕他狂放邪气的外形，我见过许多女孩为他寻死寻活，父母找上门要告他，所以当时你出现在门口时，我没有告诉日刚，”顿了几秒，他沉思道：“我也没有想过，你会真的离开他。毕竟你当时看起来是那么爱他，比所有愿意为他跳楼的女人还要深爱。”
顾善一愣，哭笑不得地看着陈律师：“这么说来，我要感谢您当初的成全。”
陈律师很淡定地看着顾善带着感激又意外的目光，苦笑地摇了摇头，温和地说：“善善，即使是今日，你的心思还是一点没有变化，你比谁都勇敢，无条件地去争取属于自己的幸福，这一点，并不是谁都能做到，日刚没有珍惜你，是他的这辈子永远的遗憾。”
顾善怔怔地，不解地看着他：“你认为我勇敢？”
陈律师的语气意料外的十分笃定：“每个人都看得出来。”
“真的吗？”
“我们这些人加起来乘一百也比不上你一半勇敢，你还不相信吗？”
顾善腼腆地一笑，这是让她感到意外的肯定，比起勇敢什么的，她更容易接受善良，温暖这些有时候算不上赞美的形容词，她不禁抬头，感激地看着面前唯一肯定她的人。
陈律师也微微笑了一下，这么多年的律师行业，让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所以在看人的方面上，很快练成了一种专业令人敬畏的精准目光，对于顾善这样纯净如水的女人，他没有再多说，直接吩咐顾善说：“日刚名下还有一栋别墅，会转到你的名下，你要是不想住进去，去卖掉也够你们不干活安心地过完下半辈子。”
“我们？”
“你的小腹看上去有些微隆，难道不是怀孕了？”
顾善轻轻咬了下唇，手指害羞地绞在一起，突然开心地笑了：“被你猜到了，只是我太瘦，看起来还有些扁，还以为大家都不会发现呢。”
陈律师伸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发，“你喜欢女孩吗？”
“喜欢的，不过我更喜欢男孩子。”
“男孩子也有好处，将来可以帮你分担分担。”
顾善点点头，只是她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还是生个像温夜白一样聪明的小孩，小的时候一团软软的肉包裹在布里，睁着亮晶晶纯净的眼睛，再长大一点，就能鬼灵精能说会道逗人开心，像他爸爸聪明一点，如此就够。
就在顾善沉浸在幸福里的时候，陈律师忽然说：“假使你想把孩子生下来，想要进蓝家户口还是可以的，只要先不要签离婚协议，你还是蓝太太。”
顾善倒抽一口气，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着了解一切的陈律师，也许是经历过这样离婚诉讼的案子多了，他对这样的事情一直表现得淡然冷漠，就连此时的目光也是淡如水，她掩去目光里不经意流露出惊慌和狼狈，微微一笑，“我也不至于天真到不知道世上有再婚这件事。”
不可思议，现在的顾善看似和以前一样弱不禁风，却让他有种强势起来的错觉。
陈律师也不再多言，淡淡一笑，拿出笔递给顾善，“在上面签下名，你就自由了。”
顾善接过笔，坦然地在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签完的那一刻，身心几乎放松了。
陈律师收过签好名字的协议书，重新放进了公事包里，就在这个时候，言子封匆匆地跑了过来，对着他们激动地喊着：“奇迹出现！手术成功了！日刚是上帝的宠儿！他不用这么快就离开我们了！”
陈律师在来之前也知晓了手术的危险程度，听到这一消息，张大了嘴，喜不自禁，不可思议地拍手叫好：“确实是奇迹。我们去看看他，这个好消息太让人震憾了！”
言子封激动地重重点头，陈律师急切地回到了医院里，这一期间，顾善却没有动弹。
言子封脸上掩不住喜悦，兴奋地问：“快啊，一起去看看日刚？”
顾善摇摇头，“你替我转告他，谢谢他的礼物，从此以后不用再对我有歉意，他没有亏欠我，把剩下的时间用来过他想要的人生！我要和我的孩子，去找他的爸爸！”手掌扶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眼泪汩汩流下，上天，请让我再做一次你的宠儿。
一路奔跑，在言子封的目光里，她迫不及待地离开医院，她此时归心似箭。
※※※※
从空无一人的家里出来半个钟后，她站在一栋高楼大厦面前，抬头便是温夜白的所在的办公层，一如当初没有半点变化，却意外地感觉到陌生。原来，她这一个多月，竟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长。
顾善站在温氏的大楼前，默默无语，直到日上三竿。
“顾善？”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耳里，她转过头，只见一身黑白色职业装的林子宣朝她这边走了过来，见到她的脸时，却大吃一惊，“顾秘书，你这是怎么了？你的脸……你的脸……怎么瘦了这么多？”
走在林子萱身边的还有陈晋，看到顾善的出现，他饶有兴趣地看了两遍，“幸而我俩忘了一份文件打道回府，不然要看不到顾秘书这宝贵的一面了。”
林子萱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深渊，看着顾善的脸，转念一想，忽然瞠目结舌地起来，上前拍了下她的肩膀，“顾秘书，大家都说你是去享福了，看来不是这样，你遇到什么事了？可以跟我说，帮得到的，我会尽量帮。”
“林助理，你忘记你的职务了？还不快赶回去拿文件，要是因为你的耽搁而丢了合同，到时候就不知道是谁帮谁了！”陈晋眸子里没有半点感情地看了眼顾善，又转过脸看着林子萱，语带威胁道。
“哼！”林子萱鼻子里喷出一股气，不屑地道，“有什么好嚣张的，小心哪天我做了你的上司，到时候看我怎么对付你！”说话间怒目瞪视他，甩着袖子皱着鼻子离开。
才一个月的时间，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就已经变化得如此之大，那温夜白呢？
顾善垂下头。
陈晋没有再看一眼顾善，向前走了两步之后又转了回来，他再次转过脸用着漠然的眼神看着她，严肃地道：“顾秘书，你是过来跟我辞职的？”
顾善不出声。
陈晋面色一沉，“难道是过来收拾东西准备永远离开不回来了？”
顾善不出声。
陈晋继续猜测着，“难不成，难不成是蓝日刚花花肠子又发作了，你被他抛弃了？啧啧！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了不得了，你应该不知道吧，现在子瑞和程津津订婚了，你若和蓝日刚没戏了，再回来找他，他一准会更加瞧不起你！不说一声就走，翻脸不认人，踩着他的肩膀往上爬，那都是小事！主要是这么多年，我没见过谁做得像你这么光明正大，不带一点的掩饰，突然之间，就和蓝日刚双宿双飞离开了S市，那一个月你们可风光了，成了S市的一大传说，特别是拉温氏财团总裁温子瑞作为踩脚石，凌架于他之上的感觉不错吧……”
……
夜白，夜白，她喃喃地念着，心口一空，只有看不见的底的绝望。
她听着那些话，忽然觉得很无助，接着又极度厌恶自己，她莫名就哭了出来，字不成句：“麻烦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要找他，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笑话，你还敢找他？你若心中有丁点儿在意他，一个多月前怎么会一走了之，枉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枉他为你密谋两年要自立门户，终于决定要踏出第一步，孤注一掷于在那一日带着你和他父亲坦诚。他这样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你爱护着你，你做了什么？你和着另个男人不声不息地就离开了，你这样的人，简直是连他的一根头发都配不上！”陈晋看见她的眼泪，更加冷血了起来，怒视着她，似乎觉得再怎么斥责都不够。
顾善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眼泪流下来恍然不觉，他说什么……
陈晋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字字千钧地砸向她，面容冰冷，仿佛要将她往绝地逼：“子瑞就是昏了头才会爱你，如今你听到他要和程津津订婚，就想要回来，妄想挽回他的心？实话告诉你，你只会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