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翰身子一震，骇然惊住，黑发如瀑，衬得她的面容洁白如玉，气质宁静谦恭，面容羞涩，楚楚动人，那女孩子竟有一双如此相似的眼睛，黑亮如夜，又闪动着水波般的光芒。

就像她的眼瞳一样，是如此乌亮幽黑。

仿佛有着漩涡般的吸引力，秦翰觉得自己在不断地被吸进去，近乎窒息的感觉。

“秦先生。”

直到那女孩子抱着文件夹走上前，向他温暖地鞠躬行礼，秦翰才恍惚醒转过来。

看到秦翰的失态，助理十分惊愕，对那女孩说：“顾小姐，这是秦先生。”

秦翰好似失去了说话的能力，震撼得脑袋正常运转，只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女孩。

秦翰一时间差点没能认得出来，待看清以后，只感觉整个世界都在眼前摇晃。

四目相对，对方显然也是相当的吃惊且意外，脚往后收了一步，竟像是不知所措了。

“顾小姐，你一直想见秦先生，向他推荐你先生的作品，是吗？”助理一旁轻声提醒说，“这可是百年难得的机会，错过这一次，你再想秦先生，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抓紧机会？”

“我……”顾善的脸颊有些羞红，第一次毛遂自荐还是紧张得结巴了，她不安地低声说，“秦先生，我不会浪费你很多的时间，我只想、只想你能认真看看设计图。”

秦翰一时间，胸口突然有了种异样的微妙感觉

已经这麽多年了。但他又再一次看见了芷语，还跟学生时代初次见到的那乖巧的女孩，没有多大的分别，依旧那样羞涩腼腆地，脸色微微泛着红晕。眉眼清秀，肤色如雪，几乎没有变化。

虽然竭力忍耐著，身体还是不停地颤抖。

助理大概也觉得他的异样了，正要出声唤他，秦翰下一刻的举动却惊骇了所有人。

秦翰这回真的晕头了，戴了二十多年冷情漠然的面具，原来是如此的不堪一击，贪婪地望着女孩的脸，没法再多想，再拼命也克制不住内心浓烈的思念，伸出手，将柔软的身体揽入怀里。

感觉得到女孩抖了一下。秦翰无法正常思考，结实双臂地箍着她，依旧把对方抱著不放。等了二十四年，从最初想要相守到最后只祈求能见她一眼，也不敢奢侈的要求太多，只那么地搂着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对方很快有了反应，在他那突如其来的亲热里，有力地推着他。

大概那二十四年里思想过太多遍，求而不得的缘故，如今梦境变成现实，就在突然间，就分外的激动。无论怀里的人怎么抗拒，都无法对他筑成坚固的思念有半点动摇，坚硬的心却慢慢融化，眼眶同时湿润，只要能够一直紧紧搂着她，一下子就好像别无所求了。

这没有预兆的拥抱，顾善瞬间就连脊背也发麻，只是一挣，不由被男人抱得更紧了。

忽得听他在耳边喃喃地说：“芷语，芷语，我好想你……”

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

顾善头脑发热，眼前也发黑，半晌才缓过劲来，他把她当作了亲生母亲？

她很窘迫，有些抱歉：“我不是她，不过……你认识我妈妈？”

秦翰顿时如五雷轰顶，缓缓把她放开，手掌颤抖地贴着她的脸颊：“我是你爸爸。”

于是接下来的一切都惊心动魄。

套房中，秦翰按动电源，为顾善倒了一杯温水。顾善躬身行礼，双手接过。

看了她一眼，那种略微恐惧又渴望的感觉让他不由战栗起来，秦翰极力克制着：“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看人也看不准了，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所以看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

湿水很烫，顾善的唇片猝不及防被烫得瑟缩了一下。

“我那时年轻力盛，走错了路，彻底把她推离了我的世界。”他端起一旁的水晶杯，喝了一口红酒，“我以为她重新嫁了人，我也有了新的家庭，这么多年大家都彼此不干涉。”

顾善垂下眼睫。

双手捧住略烫的水晶杯。

她听秦镜说过，他有新的家庭。

“整桩事情里，最对不起的就是誉儿和你。”秦翰又看了一眼顾善，沉浸于那张脸给予的回忆里的时候，很快又挪开视线，叹息说：“你们已经长大了，我不会有任何强迫你们回来我身边的想法，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我身边一个迟来二十三年的父亲能弥补你的。”

顾善“啊”了一声，有点吃惊，她扬起睫毛，望向这个初次看到但没有表现出狂喜的父亲，大概是最初把她当作母亲，以至于看清事实后承受过大的失落，认真想想，她也明白，这个横空出现的父亲，其实和她只有血缘关系，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责任。

但即使有再多的意外和生疏，她还是没有忘了过来时的初衷。

顾善在座位上动了动，张一下嘴，心脏怦怦跳。

她以前以为，愿意为温夜白去付出所有，只要他这次能顺利脱险。

可是温夜白不需要靠她去恳求别人，也一定会成功的，他差的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温夜白接下来会怎么样，她陪着他，生活有阳光有水有他，就已经足够。

为了爱情而隐忍，也不是指把对方放到卑微的地位上，一个人应该是有自尊和清醒的底线的，就算是再怎么沦落和不堪，一无所有的时候，还要坚信对方能够给你一片宽阔的天空，爱情从来是把握他们手上，而不是其他人。

顾善抬起头，鼓起勇气，忍着胸口急速的跳动，直视这个高高在上无限威严父亲的眼睛：“我们既然是那种关系……你要真想弥补我。如果，你能够做到，我希望你可以抽出点时间看看我老公的设计图。”

秦翰直截了当：“你只想让我看他的设计吗？我能直接让你先生得到这个项目呢。”

顾善看着他。心里却想着，虽然也想要让温夜白不用那么辛苦，可无论如何，他都会靠自己实力得到的，所以他只需要这样一个机会。即使这个问话有再多的诱惑，但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秦翰似乎很惊讶她的反应，有好几分钟都没说话，想了想，“好了，你不要那么紧张。我会仔细地把设计图看完的。我今晚就有时间看了，最迟三天内能有答复。”停了几秒，微微扬起嘴角，“这几天你好好想想，想要改变主意，随时能够告诉我。”

今天过来的目的终于达成，尽管不一定会成功，顾善却突然一身轻松。

※※※※

顾善回到家的时候，温夜白已经先回来了，正在浴室里洗澡。

重新回到家的时候，他又是那个冷静，平稳的温夜白了，脸上没有半点异样。

顾善收了衣服，站在门口等她，脸上像是有些急，听见他关掉喷把开关的动静，很快门也打开了，就忙把衣服递上去：“你、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还以为会晚一点呢……”

温夜白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才接过衣服套到身上，温和道：“没什么事，就先回来了。”

“以后工作上事情太多的话，交给别人做一点，我不想你太辛苦。”

温夜白笑道：“好。”

得就得到。“冰箱有肉丸和生肉片，我去煮碗面给你吃，你等我。”

顾善忙碌去了，他能为她做许多事情，比如给她许多想不到的大数目金钱，让她拥有安逸的环境，享受到最奢侈的生活，但这些都是她不能给他的。

温夜白正在面临一场最艰难的战争，她从头到尾只相信他会胜。

而一场生意上的竞争，损失会有多惨重，她没敢想过结果。

他的强大，对顾善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他就算富可敌国，那又怎样呢？

她甚至不要求他能给她很多，只要每天轻轻松松地回家，安安稳稳的睡个饱觉。

伺候温夜白吃过晚饭后，顾善收拾了碗筷，回到卧室找好衣服，进去浴室洗澡了。

从浴室出来，顾善坐到温夜白身边：“那个、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虽然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在这种时候，还是觉得，她根本没准备好。

那么多突如其来的事情，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了？”

想到晚上在那间套房里的对话，顾善开始有点慌，不由去抓住放在她身上的手掌，试图获得安全感似的，润了润嘴唇，“我以前不知道的，今天拿你的设计图去找他，见到了他，我才知道……”

她拒绝秦翰的帮助，并不是出于任何的报复和傲气，完全是出自于对他的信任。

他是温夜白，无坚不摧的温夜白，她相信他可以为她和孩子撑起一片天。

“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嗯？”

“我今天……”

只是不过一天的时间，就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她也无法很快接受。

“去见秦先生了，他说要把项目给你……”

想请他继续再坚持一下，她和孩子会无条件陪在他身边支持他，不管是输是赢，只要有他的地方，就会有她和孩子。但这无法说得出口。温夜白做这一切是为了他们，甚至没有向她索取过一分一毫的回报。

所以她能帮得到的，都应该要义无反顾的。

而她心里的想法，也是真心希望他能得到想要的，轻松幸福的过生活。

但无论鼓起多大勇气，她就是无法答应秦翰的要求，让他把项目给温夜白。

她在这样矛盾的挣扎里，简直要分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