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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第一名
作者:汪若成 时间:2018-05-16 16:26 字数:8213 字

吴言在开学的那一次测试中得了第一名,这就让吴言验证了付出必有收获的道理。

吴言比过去都努力起来,她晚上睡得更晚,早上早早起来,每天发了疯似的练题和看书。她听了老师的话,真的连上厕所的时候也跑起来。

从吴言调到第一排以后,跟赵一的联系就少了,或者说几乎没有。她在洗手池旁边刚好碰到赵一,赵一就热情的对吴言笑。吴言中午吃过饭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发现桌子上多了一块糖,同桌说这是赵一放在桌子上的。吴言虽然觉得远离赵一以后的学习比以前轻松了许多,可是现在却觉得自己对赵一的偏见太深,心里愧疚起来。

虽然无言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调位而发生什么重大的变化,可是由上期末引发来的各种各样的觉悟却越来越明朗。吴言却极力在忙碌的学习生活中忽视它,好像身体里有个东西努力地往外冒,吴言自己却并不允许这种破坏目前状况的东西出现一样。

赵一于是在那样忙碌的生活里完全消失不见了。尹澜和金昔也因为越发平淡而恍惚透明了。还有一个尹斌,因为吴言不再去跑步,所以也因此消失了。吴言埋头在书本里,试卷里,练习册里,因为得了上次反复练习的成功的经验,所以想继续利用这个经验给自己带来虚荣的满足感。

于是到了这天。所有人还穿着校服的时候,精神全都萎靡下去,对那种所谓神采奕奕的校服示威。

吴言晚上做了个梦,梦见无数蜜蜂围绕着一棵大树嗡嗡的叫,然后那棵大树轰然倒地。她醒来却忘了,拖着厚重的黑眼袋就从寝室走到教室里去。

班上的同学东倒西歪,勉强读完早读以后,哗哗一片都倒在桌子上,吴言也倒下去。谁也不知道今天桌上趴着的同学比往常多,谁也不知道除了自己有强烈的疲倦感,很多人都还有同样的疲倦感,大家都累了似的或者因为预感到什么而在潜意识里感到无力,总之,教室里一片穿着深蓝色校服的男男女女,长发短发,趴在桌子上眯着眼养神。

整个一上午,教室里笼罩着萎靡的气氛。上课的那个胖老师时时停下讲课,无奈地敲着讲桌,瘪嘴。然后在无奈之下,又拿起书开始讲。这个胖老师的课上,今天就这样出奇的安静,没有人站起来跟老师天南海北的胡扯,也没有人站起来问钻牛角尖似的问题。可是老师就是无奈,不停地用那缓缓的没有音调的声音讲课。

在此之前,教室里还发生过一件事,就是纷飞的白蚁,从教室的墙壁缝里,教室外面大树上,在某一天约定好,齐刷刷飞出来,飞到摊着的课本上,褐色的讲桌上,深蓝色的衣服上。最后它们或者飞走,或者被工人的喷剂杀死。

总之,人的梦也好,人的疲倦也好,飞虫的乱窜也好,最后指向一个点:地震。

从中午开始,刚吃过饭以后,教室里午睡的人就比平时多了一半。吴言以为是自己没有睡好所以太累,她趴在桌子上一睡便睡了整整一中午,这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发生的。吴言坐在第一排,对其他人的情况便一无所知。当下午第一节课开始的时候,吴言终于打起精神认真起来,因为心里觉得沉沉的睡了一中午,是时候打起精神了,也没有任何理由不该打起精神来。也许所有人都这样想着,所以大教室里气氛渐渐缓和起来。

可是,当所有人聚精会神拿起笔开始计算黑板上的那道题的时候,似乎是从窗外传来的巨大的轰鸣声惊醒了每一个人,吴言抬起头刚好与老师四目相对,他们的眼睛里都含着疑惑。其实,教室里所有的人都在那一瞬间猛然抬起头。如果见过一群鹅或者鸭子的人能够想象得出,他们正在埋头呷食的时候被突然的过路人惊吓而齐刷刷的猛然抬头的场景。那一刻,教室里的人正是这样。

“我出去看看。”老师摆摆手让大家安静,走出教室门。地底下却倾斜起来,有人立刻惊叫一声:“地震。快跑。”一瞬间,教室里尖叫声,桌椅拉动时在地上的摩擦声混杂起来。吴言霍得站起来,可是吴言坐在最里面,她走不出来。她眼见有人在惊慌中完桌子底下藏,却又因为桌子太小,四肢并用的从桌子底下挣脱出来。那脸上的惊惶,眼神的慌乱,还有手足无措的茫然,从吴言的眼睛直印到了心理。脚下的地不仅倾斜,更像一物理课上讲的波浪,一股股在脚下翻腾,坚硬的水泥地下仿佛一条巨蟒,使得水泥地面凸起来凹下去。吴言这才真正感到惊惶,跟着同学一起往外跑。可是地面不平,往外走的过程显得那么艰难。天花板也在晃,吴言不敢看。所有人都埋着头,用手推着前面的同学往外跑。灾难来的这么不经意,让人措手不及,在这种惊叫和惶恐,把人的情态全暴露出来了,把人平日里的伪装全都卸下来了。尹澜金昔原本坐在一起,意识到地震的那一刻,尹澜跑了出去,忘了金昔。金昔惊叫着跟在尹澜身后,也忘记了尹澜。在灾难面前,每个人都这么赤裸裸和真实,包括吴言,她也低着头忘记一切往前跑,潜意识控制自己保住自己的生命。她甚至没有看见站在后门口维持着秩序的赵一和李齐齐而只看见眼前混乱的倾斜的奔跑的人,也没有从众多的尖叫声中分辨出哪个是金昔的。

走廊上拥挤不堪,走廊外面的那棵大树仿佛也倾倒了,平日里那么坚韧的大树,此刻也如醉汉般失去了平日里的气度。

有东西开始往下掉,人群更加慌乱,叫声变得更加惊恐,每个人的心跳快得飞起来,可是人却飞不起来,飞不出这个钢筋水泥的楼房。赵一和李齐齐也开始往外跑,因为危险却是临到身上了,这仿佛已经不由自己的意志控制了,生命正在受到侵略,从未考虑过生死的人突然就被推倒了这个生死的边界上。

有东西开始往下掉,便有人被砸到,那种凄厉的惨叫让吴言心惊胆颤,也让所有听到的人心惊胆战,叫声变成了哭声,一片惊叫中的哭声,那种对自己生命无奈的哭声串联在一起,仿佛人间地狱。队伍仍旧在往前跑,拥挤使得速度快不起来。有人便翻过走廊,直接往外跳。走廊外面的宽敞,才能让处在地狱中的人感到生的希望。于是靠近走廊的,能够翻越走廊的人都跳了出去。吴言也翻了过去,可是砖块落在吴言颈项上,吴言被重重的一击,昏沉地失去了知觉……

从楼上传来的脚步声和惊叫声形成规模,一群黑压压的头从楼梯口探出来。在楼上教室里的人慢了半拍,当吴言班上的人几乎从教室里都跑到操场上以后,楼上的人才蜂拥而下。震感却渐渐微弱下去。

吴言班上的人站在操场上,脸色惨白地盯着冲下来的人和左右摇晃的庞大的教学楼,还有教学楼顶上那几只避雷针。女生的嗡嗡哭声形成一片,男生也热不住流泪。金昔看见远远地趴在地上的吴言,好像看见趴在那里的是自己,她哭着想要冲过去,被尹澜一把拉住。这时候所有的人也都看见趴在那里的吴言,还有捂着头从走廊里走出来的同学,于是大家重新冲回来,扶起吴言,还有受伤的同学,回到操场上。地面一直不停地如筛子如波浪一般晃动,然而再也没有刚才那么激烈。

吴言睁开眼睛的时候,尹斌刚好跑过来。他看见半躺在地上的吴言,头枕在金昔腿上。那些关于在车祸中昏迷的父母的记忆,那种惶恐那种惊吓那种无助全都回到他身上,比遭遇灾难更心痛难受,连他自己也要窒息了。可是吴言睁开眼睛了,他才镇定下来,走过去扶起吴言。吴言用手摸后颈,尹斌便往那里看,淤青了一大片。他眼睛湿润了。

当所有人都聚集到操场上来的时候,余震还在颤抖,但是恐惧感已经减少了。蒋晓晓蹲在吴言身边,手里拿着笔。

“你们说地面会不会开裂?”蒋晓晓说。

金昔和尹澜也站在旁边,金昔说:“地面晃动这么厉害,我也担心它会不会裂开。”

“不会的,别乱想,地震已经过去了,这么小的震荡怎么会把地给震裂开了。”尹澜接过金昔的话说。

操场山人声嘈杂,所有人分成一团一团的讨论刚才的惊险的一刹那。只有吴言这个班上有伤员,但是多半无大碍。

“听说有人从楼上的阳台上跳下来了。”李齐齐走过来说。

所有人愣住看着李齐齐。

“听说是慌了,然后朝花园里跳,腿骨折了。”

“他怎么那么傻啊,房子还没倒,大家都没跳,他跳什么啊?”蒋晓晓揪紧了眉头说。

“那现在呢?”尹斌问。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谁,只是听见有人在说。”李齐齐摇头。他的原本容易皱起的眉头此时更是叠了无数道皱纹,他无奈的摇头。然后又问:“吴言没事吧?”吴言摇摇头。

“没事就好了,刚才吓死人了,你趴在那儿。”李齐齐指着刚才吴言晕倒的地方,又说:“你怎么也跟着从走廊上跳出来啊?幸好那块转没砸在你头上。你现在真的没事吧?”

李齐齐的话让吴言脸红了,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由于鲁莽和不理智造成的,而这种不理智被所有人看见了,所以她愧疚起来。她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抬头望了每个人一眼,这时候才发现金昔的眼睛是红的,她盯着金昔,希望金昔也看见她,金昔的目光定在吴言这里的时候,吴言便对她露出深深地感激的微笑,这种微笑是在向金昔传达她们坚固的友谊和彼此不离不弃的感动。金昔拉着吴言的手,也笑了。

赵一在尹斌来的时候就已经走开了,这时候跑过来对这小群人说:“我们班的人都去那边集合。”说着指着篮球场的方向,“快点过去。”他焦急的说完以后,就跑开到了另一群人那里去通知。

吴言,金昔,尹澜,尹斌,蒋晓晓和李齐齐等一行人就缓缓地朝赵一所指的那个方向走去。一路上传过一群又一群还沉浸在恐慌中的激动的人。尹斌一直扶着吴言,吴言在这双手中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让她有些默认尹斌是她的什么人一样。金昔和尹澜也并不为此感到稀奇。蒋晓晓也没心思觉得稀奇,李齐齐似乎早就认为这两人是一对,更没什么可奇怪的。

走过去的路上,吴言小声对尹斌说:“我们班在这里集合,你们班在哪集合?”

“没事的,先把你扶过去,我们班集合的时候我会过去的。”、

吴言为自己的受伤感到愧疚,心里浮起的最多的是对自己的自责,而灾难带来的恐慌却靠了后。

“级班的同学这里集合!”班上的同学大声喊,吴言一行人走过去。看见个子瘦小的班主任在焦急的跟大家说着什么话,有女生在哭,老师对着她又安慰了什么,还是没能让那个正在哭的女生停下来,她的女伴也在不停地低头跟她说着什么。其他人坐在地上围成了半个稀稀落落的圈。班主任转过头看见吴言她们的时候,立刻跨着细碎的步子冲过来:“吴言,现在有没有事?”吴言在看见班主任带着焦急的神情走向自己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班主任要说什么,她立刻微笑着摇头,用最好的精神状态打消老师的担心。“我听他们说刚才你被掉下来的砖砸晕了,吓得我哦。幸好没什么事。”班主任一直紧皱着眉头。吴言便说:“没什么事,可能被砸了一下又被地震惊吓过度,所以晕了一下,不过马上就恢复了。”吴言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受伤的后颈。班主任便凑过来说:“我看看伤得严不严重。”她微微拉开吴言的衣领,看了之后啧啧的说:“青了这么一大块,要赶快揉酒。”她回过头扫了一遍在场的同学,叹口气说:“现在去食堂有点危险,就只有等一下看地震强烈的叫人过去那白酒,不然你脖子一定就肿起来了。”

“我去拿。”尹斌说。所有听见这话的人都看着尹斌,班主任也打量着这个校长的侄子,马上接过话说:“不行,现在谁也不能去,如果刚才的只是个预震,说不定更大的地震还会发生,你一去要是刚好房子塌了怎么办,不能去。”班主任严肃表情让吴言和所有人都感到另一阵恐惧,大家被班主任口中的可能存在的更大的危险惊住了。

尹斌说:“应该没事的,现在不只是吴言一个人受伤,你们班上还有几个同学也受了伤,现在不做点措施,真的地震再来,就更没办法了。我很快就跑出来。”

班主任还想说什么劝住尹斌,李齐齐开口说:“我跟他一起去吧,两个人有照应,我们跑快点儿应该没事的。”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尹斌不肯让李齐齐跟着自己,说完放开吴言跑开了。吴言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对着尹斌喊:“尹斌,尹斌……”然后哭了起来。

“先扶她坐下,”班主任对金昔说,然后又对吴言说:“没事,地震也不会真的发生,他跑过去马上就回来,应该不会有事。”

吴言深吸一口气,点头。这时候坐下的人看着吴言这边的状况,也有的眼睛红润起来。大家的表情那么严肃,有人拿着电话打,却已经无法拨通了。班主任看见他们手里的电话,就对大家喊:“有电话的现在都别打了,打也打不通,大家把电省着,到关键的时候再用。”陆陆续续班上的同学聚集过来。

班主任从那个小手提包里拿出一张花名册,一边拿一边问:“人齐了没有?教室里还有没有人没有出来?”

“赵一回了教室好像。”有人回答。

班主任一听就火了,焦急的说:“他现在回教室干什么?快点去把他喊出来。”

“他去看教室里还有没有人,马上就过来了。”人群里有人继续回答。

班主任紧紧皱着眉头看看教室的方向,又看看食堂的方向,心里祈祷不要发生什么状况。

“我现在开始点名,大家安静。”人群里一直嗡嗡地闹着,班主任不得不用比平时上课的时候更大的声音说话,然而说出的话在宽敞无遮挡的操场上还是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刚一说出口的话,就迅速消失在空气里,没有一点回音。有人看班主任说话如此费力,就大声吼了一句:“安静点儿!”

于是大都默契的闭上嘴,这一圈,迅速变得安静下来。虽然在这一圈之外,全校的学生并没有停止沸腾,可是这个圈子的安静在那种沸腾的空气里,显出一种庄严的肃静。

班主任开始点名了,这时候大家才注意到班主任的声音沧桑并且沙哑,然而仍旧那么有力,从那个小小的身躯里散发出来。

刚才大吼一声的人是萧红,是班上的体育委员,身体很好,声音里也带着男性的霸气。她站起来,走到班主任身边,说:“我来帮你念吧。”班主任便把名单递给萧红。萧红的声音大气洪亮,她脖子上鼓起一道筋,每念一个名字,都能听见人群里小小的应答声。

念完以后,还差王峰,李美欣,蒋诗诗,李杨和冯晶晶。

“快点去把他们找过来。”

……

尹斌和赵一都先后在名字念完以前就回来了,这让吴言和所有人都放下担心。

这时候吴言看见那个刚才在哭的女生坐在一边,就挪过去。

电话在地震刚发生的那一刻能打通,从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的消息说震源是名叫汶川的地方,而本地靠山的部分也经历了比学校更严重的震动,因为听说是有房屋倒塌。那个女生的家正是靠了山的,因为担心家里的父母,所以哭了。

“应该没事,不要自己吓自己,你家离这里并不是很远,应该不会比这里严重很多,更何况即使房屋可能倒塌,你父母也会像我们一样跑啊,人又少,又比这里空旷,肯定没事的。”吴言只能这样推断着给那个女生讲话。金昔也在旁边不停地安慰。然而像这个女生一样的,班上还有很多同学,只是大家都像吴言和金昔说的话一样乐观,并不太把心里的焦急表现出来。

吴言的颈子上虽然揉了酒,却越发疼痛起来。家在附近的同学会了家,也就是刚才没念到名字的同学。

班主任让所有人在原地坐下来,说要保持体力,预防更大的危险。吴言抬起头往四周望去,高耸的建筑将这个操场密实的围合起来。

大家这么团结的坐在一起,即使死,也不会害怕了,这是准备好了应对灾难,不会像刚才一样措手不及。那是从道德领域生发出来的集体的光荣感,这种强烈的感觉让灾难显得无力了。

天色明媚,并没有因为地上的大幅变动有什么变化,它平静的那么亮着,一闪也不闪,给外面的人一种宁静的假象。实际上却是伪君子一般正襟危坐着,等到时机成熟或者装不下去了,它就爆发出来。

学校的广播里传出教导主任的声音:“由于突发地震,学校从现在开始放假。回家的同学务必注意安全,不能回家的同学,留在操场上,由本班班主任领导。具体开学时间再行通知。不能回寝室,也不要回教室拿东西……”广播继续播着,操场上的人流开始攒动,吴言这个班的班主任站起来吩咐好相关的话,大家就自行散去。

尹斌陪着吴言还有金昔一行还是进了教室拿了书包和一两本书。谁也没有预料到刚才发生的地震会让学校放假,并且不知道这个假期有多长,一天,两天还是一个星期?不过放假对于学生来说,不论因为什么,都有些弥补的味道。

吴言和金昔还有武亚楠,刘星,等同路。尹斌却坚持要跟着。这天所发生的,远在吴言想象之外,地震没想到,地震这么强烈没想到,尹斌的出现没想到,尹斌这么坚持照顾自己也没想到,她遇到了大难,却又得到了大福,这是守恒定律吗?

地震发生以后,校长根本没时间顾及尹斌,学校乱成了一锅粥。后来终于接到教育局放假的通知,工作才勉强顺利的展开。然而更大的不幸是,有个副校长正在办公室办公,办公室处在三楼。地震发生以后,副校长想往外冲,门却因为地震被及压变了形,打不开。情急之下,副校长从后窗跳了下来。送上之后赶上的救护车,也没能挽救这位副校长的生命。

尹斌坚持跟着吴言走,谁都明白这是为什么。尹斌喜欢吴言,可是尹斌也是个孤儿,没有父母没有家,如果这是灾难,他当然选择跟吴言走在一起。

吴言在那一刻是感动的,所有人在那一刻都是感动的。只是这种感动过后留下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尹斌是托了吴言的班主任告诉校长自己的去处的,让校长,这个尊敬的长辈不要担心。

这一行人走出校门,才发现学校外面的一片狼藉。路口上聚集了一大群焦急的人群在等车回家,路上行走着的人张大嘴巴在讨论刚才惊险的一幕。路边败草凄凄,刚长得茂盛起来的绿草,被践踏得没了样子,泥一般躺着,毫无生气。转过一个路口,一个小广场边上的围墙如蛇一般倒在地上,没倒下的就成了遇到危险时竖立起来的蛇头。

一路上听说哪里的小学垮了,又听说一会儿会有更大的地震。

他们刚转过路口,王峰从后面骑着自行车过来,显然他已经回过家了。他从后面叫着,大家边回头看。他捏住刹车停下来,神色慌忙且一本正经的说:“现在班主任让大家都回学校,听说一会儿会有更大的一波地震,让你们都回到学校操场上去,大家有照应,也更安全。”他的语气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布地球末日的准确时间,让听到的人从刚刚平静的心境中跳离出来,越跳越厉害,就快跳出心口,跳出嘴巴了。

“怎么办我们回家还是回学校?”金昔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谁说的会有大地震?一会儿是指什么时候?”吴言问。

“不知道谁说的,反正大家都这么传,下午五点左右。”王峰说。

尹斌抬起手表看了看,此刻才三点半。他冷静的说:“我们不回学校,五点钟我们已经走到了郊区,那里没有这么多楼,反而更安全。你就这样跟班主任说吧。”

所有人都看着尹斌,吴言相信尹斌所说的,因为吴言也这么想,她便说:“王峰,我们不会出什么事的,你去找找那些家比较远的,走路回不了家的同学,把他们留下来。我们走路能回家,出了这里就是田,除非地裂开,否则绝对不会有事。”

“但是班主任叫大家都回去。”王峰焦急且为难。

其他人便也说了同样的话,然后这一行人重新开始上路。王峰一个人在原地叹了口气,调转车头朝另一个方向骑去。

路上的车辆也显得特别焦急,来来往往行得比往常更快。金昔拖着吴言快点走,希望快点走出这个城市大盒子,走向更宽敞的郊外。可是吴言颈上的伤经不起震颤,走不快。尹斌便拉着吴言的手,好像这么拉着就能够给她更多的力量一样。

走出来,视野变得宽阔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却并没有令人欢喜起来。一路上的房屋破碎残败,屋瓦全因地震滑落一地。房屋的主人们都跑到路上来避难,一堆堆的聚在一起。有人还端出来板凳在那儿坐着。

小麦油菜绵延不绝,麦已微微泛黄,油菜条条饱满。

这一行穿着校服的中学生,走在路上显得那么特别,特别到扎眼。看到眼前的一切,不知道是心痛还是新奇,人一辈子什么都没看见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罕见的地震,和眼前因为地震而出现的人的物的景象,这是不能用道德衡量一个人的时候了,也不能非让这群单纯的学生受了道德的影响必须难过流泪。因为眼前的一切发生了,从未遇到过的事情发生了,却又在没有悲剧发生的情况下,人的好奇心便占了上风。

走在路上,从惊慌中慢慢清醒过来,吴言才觉得自己是在现实生活中,而不是在梦里,身边的尹斌陪着自己走在这条路上原本熟悉的路上突然让她特别别扭,她不经意间就已经挣脱尹斌的手,悄悄放进了自己的衣服包里。

她想让尹斌回去,但一想到尹斌几乎无家可回,她便又从心里升起对尹斌的同情。

大家一路走,一路说,一路看,一路感慨,也一路玩笑。公车一辆辆从身旁走过,可是因为担心那个更大的地震,谁也不敢上车。

金昔走在吴言和金昔身后,话不多。

“这些房子看着像有人住吗?”吴亚楠看着路边一座落光了瓦片的楼房。楼房墙面乌黑,常年落雨留下的水印那么显眼的滑过乌黑墙面。

“肯定没人住啊,你没看出来是栋空楼房吗?”高度近视的刘星接过话。他的突兀的眼珠在厚厚的镜片后面闪着光。可是越看越觉得陌生起来。吴言想,如果刚才的地震再大一点,把整栋楼震得垮塌了,眼前的人也许就都消失了。眼前活生生的人,在一瞬间永远不见了,大量的不见了,是否会有种在梦中的慌乱和无助?

幸而眼前的房屋倒塌的情况不多,除了那些本已受不住西风肆虐的老房子,在地震中颓然倒地,其余的大都抖落掉屋顶上的黑瓦,闪电般的裂纹从打满广告的大墙面横亘过去,看得人不自觉地皱眉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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