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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漫步
作者:汪若成 时间:2018-05-16 16:26 字数:3317 字

他们在这条路上走了很久,从来也不觉得这条路有这么长,即使乘公交总是需要一个小时,可是在车上往往是睡觉,时间,路程仿佛就都没有概念了,只有起点与终点。今天却有这样的机会,走在这条路上,然后觉出这条路的漫长。

走了很久是走了多久了,走得那群人已经在路口分散,只剩下吴言金昔和尹斌继续在沿着这条笔直的路一直往前走。他们之间话不多,彼此之间保持着沉默。路上却是总没有平静过,但是每一段路遇到的人都一样,都在讨论刚才的地震,都在讨论刚才自己惊险的经历。

五点半,三个人心里其实都有这么一个时间点,期待着这点的到来,又稍微有些恐惧。就好像一个不干看鬼片的人却又被鬼片所带来的刺激吸引着,睁一只眼捂一只眼,提心吊胆的看着期待着最惊悚的场面。现在这三个人就只出于这种状态里。身边开过很多辆可以回家的车,可是不能上去,地震根本没法预测得准确。

吴言和尹斌走在一起,金昔走在后面。不知道这样的队形是怎样形成的,但是这样的队形慢慢的就变得尴尬起来。吴言不知道怎样跟尹斌说话了,好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金昔低着头跟在后面,脸上时时露出一种微笑,这种微笑其实看起来很不自然,像是自嘲。她用手不断撩着被风吹乱的头发,明亮的脸上散尽了平日里的柔和,变得有些生硬。可是走在前面的吴言和尹斌看不见,即使他们回过头看见了,也不能明白这种变化代表着什么,若是吴言看到了,应该也只会感到莫名其妙的恐慌。这种微笑对于无言来说不是第一次看见,那是有种愤怒的,又有种奋发的,总是会再后来的日子里暴发出什么。

吴言的脸上出了油,那是在疲惫的奔波里从脂肪里分解出来的,使吴言看上去也显得更加憔悴。

吴言抬手看看表,分针早已走过了六,指向九了。

吴言心里一直在琢磨着怎样带着尹斌回家,这样突然地带着一个男生回家,后果不堪设想。吴言抬起头对尹斌说:“五点半已经过了,证明了没有地震,我们可以坐车回家了,前面的路还很长。”

尹斌停下脚,吴言和金昔也停了下来。

“你们就从这里上车回去吧,大地震应该只是传言。但是你们也要十分小心。”尹斌面对着两个女生,说。

吴言吃惊地一抬头,目光与尹斌相会。尹斌微微一笑:“我就不送你们了,我要回学校,然后看看能不能回家。”

吴言也释怀地一笑,仿佛将所有的顾虑都笑了出来,又带着幸福,对于尹斌的体谅,还有两人的心有灵犀。

车很快来了,车上装满了人,陌生人的模糊的脸从玻璃窗隐隐透出来。尹斌吴言招手,车闪着灯在路边缓缓停下来,车门吱吱打开了。

吴言站在司机旁边,想看看后视镜里的尹斌,可是看见的只是满车的人。

吴言刚出现在村口,就听见从远处传过来的“回来了,回来了”的声音。母亲从一群人里走出来,脸色苍白。吴言突然就愧疚起来,因为自己并没有像母亲担心自己一般担心母亲。走到自家屋前,那种残破让吴言体会到比在学校里更深刻的震惊,屋瓦落了一地,墙上巨大的裂缝横亘在眼前,比深夜里的闪电更加触目惊心。父亲在回家的路上,他去学校找吴言了,可是路上竟然错开了。

吴言放下书包,站在自己屋前看着颓颓欲坠的生活了18年的房子,奇怪的是新奇比疼痛来得多。不知道这样的想法是不是显得太没心没肺,吴言觉得应该难过的,因为面前这残破的毕竟是已经生活了这么久的房子了。可是在这种不可预料的不可避免的灾难面前,难过有什么用?吴言听母亲讲述了一遍地震发生的过程,又将自己的经历重述了一遍,母亲掰过吴言的头,看了那块乌青的疤发出啧啧的心疼的叹息,并立刻进屋去拿酒。

房子成了一座危房,地震尚未可知,每时每刻余震都在发生,屋上的玻璃窗发出来的哐哐的声音成了一种警告,警告余震又来了。所以现在走进这所房子的每一刻都暗含着危险,母亲走进去的时候,吴言也跟了进去。

父亲回来的时候看见吴言,笑着说:“我怎么没在路上看见你们啊?”母亲说:“你们还说是去接人,路就一条,那么大的人都看不到。”

吴言的脸泛红,因为想到了尹斌,如果在路上真的碰见父亲了,那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呢?吴言庆幸父亲的疏忽。父亲这时候那么可爱,吴言觉得父亲在不对自己讲学习的任何时候都是可爱的。可是一旦提到学习这个问题,他就变得像个刺猬,身上的每一个汗毛都立起来,仿佛要把吴言刺得遍体鳞伤才够本。吴言想着想着竟自己笑了。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不好过了,即使在正房的旁边为了储藏粮食而重新修起来的棚子可以暂时住人,心里也还是时时刻刻因为担心房子会倒下来砸碎这简易的棚子不能安宁。

等到一切备齐了,天色已经昏暗起来,雨阴阴的不断地往下落。收音机里不断传来关于地震的报道,那个汶川的名字在吴言耳朵里越来越熟悉,最后成了时时刻刻印在脑子跟前的词了。余震不断不断传来,窗户上的玻璃声响提起了每个人头脑中那根最敏感的神经。

吴言与外界失去联系,她连想也没想过这种时候应该走到这所房子以外的地方去看看什么新鲜事,因为这里是唯一的避风港,吴言没有过任何一种概念,就是除了自己以外的世界,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人和事情,所以吴言总是在这种时候显得特别孤陋寡闻,也在越后来的日子里,这种感觉让吴言受了很多折磨。

吴言第一次听到镇上的广场上聚集了很多从另外的镇子里过来的受灾的群众的时候,地震已经过了四天了,电视里强调的最佳救援时间都已经过去,余震也慢慢缓了下来。她是从金昔母亲嘴里知道金昔去那个广场上做了志愿者,去送水搬东西的。吴言当时的心情有多怪,有多复杂,描述不出来,或许连当事人也完全不清楚。金昔一个人怎么跑去做了志愿者而没有叫上吴言,这有什么意味吗?

吴言决心自己也要去了,在这种事情上如果落后了金昔,那么吴言的价值会在一瞬间低于金昔的。然而这件事情本不能放在比较上面来的,吴言又愧疚起来,对自己刚才的想法后了悔。

吴言自己从家里走到那个广场的路上,不停地在想社会责任与个人荣誉之间的关系,她觉得很多人去做这件事,在灾难中做些好事,是为了挣个名声,而根本没有真心诚意的关心受灾的人,大家热火朝天的做这件事,只不过碍于道德的框框架架,自己不做,就对不起道德这个老祖宗,就对不起大家对自己向来的看好,对不起了自己的身份。就连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听到金昔去当志愿者的那一刻,自己最在乎的不也是名誉吗,在乎的也就是自己落后了,晚做了一件大家都在做的事,晚做了一件最有道德的事,晚做了一件最值得自豪的有社会责任意义的事。吴言看见完好无损的房屋并没觉得这件灾难对当地的人造成了多大的损失,看见每个人的脸上也没有那种家破人亡的悲伤,因为在这个地势平坦的小地方,伤亡也本来就没有……吴言想着想着走到广场中心的边缘,那种在大灾难面前流露出来的难得的紧张与和睦,让吴言觉得有些做作。在看到一群人拿着矿泉水洗脚的时候,吴言就心酸了。她站在这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大车拉过来一车厢一车厢的纯净水,志愿者如蚂蚁一般排成长队把水码成墙,墙高得晃眼,也厚得晃眼。这么多的水是从哪来来的呢?是哪个好心的人捐赠的吗?是一群好心人捐的吧。帐篷口,衣着光鲜的人嬉笑打骂,好似在这里度假一般。村里不是在要求捐衣物吗,看看这里的人,谁像是会稀罕那些农村里的人不要的东西的人?还有这如长龙一般的志愿者们,是从哪个学校里蜂涌而出的,来这里凑着这种热闹……

吴言找了个空地坐下,不想这么来了又这么回家,况且自己的义务还没有尽到,回到家心情也不会好起来。

坐在这里,想起了尹斌。不知道尹斌现在在做什么,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够回到原来那种平和的日子。吴言突然很想念尹斌的家,那个幽静的小院子有没有因为地震受到影响,里面的花开得是否还好,尹斌有没有一个人守在那所空房子里独自承受孤独?

天空阴阴淡淡,突然又飘起细雨,吴言起身走到一所房门紧闭的商铺的屋檐下,志愿者们戴着统一的帽子并未懈怠,其他人也已经躲到帐篷里。

吴言看到雨里的金昔了,拿定红色帽子盖在金昔那张不大的脸上,那种虔诚和认真刺得吴言的胸口生疼,吴言转身离开了这里。

路上微弱的雨飘落下来打在脸上的时候,吴言恨自己没有足够的勇气逃离这里,她想起因斌,那种深切的思念让吴言压抑得脸色铁青。她紧闭着嘴唇,从鼻子里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当走到一座桥上的时候,她看着自由流淌的河水,终于忍不住,站在桥边对着河流重重的轻叹一声。然而可怜的是她竟没有勇气大声喊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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