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下巴抵着我的额头,鼻孔呼出的气息吹在我的脸上,暖暖的。他的声音轻轻柔柔地在我耳边响起,像是小时候生病了爸爸讲着故事哄我睡觉一样。
“在我小的时候,我家其实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家庭,爸爸每个月赚的钱也只够我们兄妹俩上学,妈妈没有手艺,会做缝纫,为了贴补家用,在家里踩着缝纫机帮别人剪个裤角补个补丁赚一两块钱,就这样熬到我初中毕业。爸爸开始跟别人合伙做生意,摆地摊,踩着三轮车卖水果,有了一点本钱后就租门面做生意,日子渐渐也宽裕。”
他停了停,我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下去。
“高中的时候认识了欣然。”听到这个名字我还是不由自主地睁开了眼睛,他低头看了看我,拢了拢自己的双手抱紧了我,我知道他是在宽慰我,我安了心,继续闭上眼睛听他说话。
“她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子,学习不错,人长得漂亮。我和她认识是因为一次她被人欺负,我正好路过救了她,我送她回家,她怯生生地问我名字,我和她虽然同校,但不同班。后来我收到了她的好朋友帮她送来的信,至于我和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倒真的忘了。”
“是真的忘了还是不想说?”我开口问。他说起欣然的事情,赶走了我脑袋里所有的瞌睡,聚精会神地听起来。
“她给我写了第一封信我没有回,她却没有放弃,隔三差五地就给我写信,也没有太多内容,无非是生活中的一些琐事,她似乎是把我当成了一个感情的宣泄口,高兴了不高兴了都在信里写出来,读着她的信,宛如她就在我面前跟我谈笑一般,活灵活现的。”
任宏民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我仍能感觉到他心跳的频率有所加快,回忆往昔,欣然的模样应该也是活灵活现的。
“这样单纯活泼又执着的女孩子应该没有哪个男生会不喜欢吧?”我带着醋意说。
任宏民刮了刮我的鼻头:“不许吃醋!”
“好吧,你继续说。”我嘟了嘟嘴。对于这样的过往,只怕没有人听了会无动于衷吧。
“然后就经常在一起学习,玩耍,再后来一起考了同一所学校。我家里境况也好了很多,那个时候并不懂得父母赚钱的辛苦,挥霍着他们的钱带她到处玩,暑假寒假我们走了很多个城市,那时候是最无忧无虑的。”
“看吧,以前也有富二代的姿态。”我笑说。
他没理会我的嘲笑,继续说:“可能是我过于张扬了吧,引起了很多同学的注意,虽然明知道我和欣然是一对,仍有不少女生向我表白,我是懂她们的用意的,无非是觉得我家庭富裕,若跟了我,往后可少些辛苦为生活打拼了。”
“也因为我身边围绕的女生太多,期间欣然觉得压力很大,也多多少少有些怀疑,大二的时候,她提出了分手。”
“用现在的话来说,你可是高帅富,那些个蚊子肯定往你身上粘。”我又插嘴道。
“你这是间接骂我。”任宏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他回忆到了比较痛苦的部分了,想把他拉出那种氛围。
“后来呢?分了吗?分了又合了?”我好奇心作祟不得不继续问。
“分了有半年时间。”他又停了停:“分手并不是因为我身边那些花花草草,是因为我确实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
“啊!”我吃了一惊,并没想到有这一出:“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她和我提分手时我并不同意,但她却很决绝,打电话不接,到宿舍去找她她不见,我气得不行,一气之下就约了她同班的一个女同学出去吃饭,本来只是想故意气气她,却没想到那天我喝醉了,最后与那个女同学发生了关系。”
我摇了摇头,原以为他和欣然之间只是一段简单的生死恋,却没有想到这中间也挫折不断。
“这件事很快在同学中间传开了,欣然自然也知道了,我知道自己对不起她,便分了手,再不找她。”
“那个女同学呢?”我小心小眼,问些边边角角的问题。
“我知道自己错了,也就不能一错再错,那个女生倒是现实,知道我家家境不错,要我答应她毕业后帮她找一份好的工作,如此便肯放了手。”
“倒真是现实!”我感叹地说:“那你们怎么合好的?”
“我得知她得了绝症!她不肯见任何人,把自己锁在家里,我没办法,只好守在门口,一直守着,也不知道到底守了几日,她终于肯出来见我,不过几天,她已瘦得不成模样。”
我动了动说:“我渴了,想喝水。”
任宏民起身去帮我倒水,我打断了他的叙述,只是不想让他再去回忆那些痛心的过往,经历的时候已经太过疼痛,我并不想让他再揭开伤疤痛一次,再愈合,又得好长一段时间。
“念念。”他端了水过来,放在茶几上,摸着我的脸颊看着我,双眼红通通的。他想起了欣然,过世的欣然,我握紧他的手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说:
“对,我是李念念。”我扬起笑脸:“我身体很好的哦,肯定会长命百岁。”
“我知道,我没有把你误会成欣然,别害怕。我只是想确定你是不是在我身边,希望这一切不是我的幻觉,不会转瞬即逝。”
“当然不会。”我握着他的手贴在我的脸上:“看,我是有血有肉的李念念,跑不掉的!”
“敢跑。”他揪了揪我的脸:“到哪我都会把你抓回来。”
他又将我圈入怀里,墙上的时针已指向十二点了,我精神抖搂,他却连连地打哈欠:
“睡吗?”
“嗯。”我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眼:“你打算就这样睡吗?”
“未尝不可。”他按下我的头在他颈肩:“就这样睡吧,我觉得挺好,你还想听故事我再跟你讲,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那你讲一个大灰狼的故事吧。”我逗他。
“好。”他点了点头,却没再说话。窗外漆黑一片,屋内寂静一片,我窝在他怀里忘记了很多事情,亦想不起几个小时前曾和姐姐的争吵,也就没有去想过到底该如何解决这场矛盾。
他似乎是很累了,不一会便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越来越沉,很快便睡着了。我受了他的感染,连打了几个哈欠,闭上眼睛,也睡着了。
听到开门的声音我睁开眼睛,我是躺在任宏民怀里的,他也被开门声吵醒了,直到任宏叶惊声尖叫,我才回过神来:
“哥!你们。”任宏叶看到我们的表情似看见鬼一般恐惧。
我差点被她这声惊呼吓得滚下沙发,幸好任宏民拉住了我,我忙坐起身。
“她怎么会在我家里?”任宏叶指着我问任宏民,看得出来她是极讨厌我此时这种情况出现在她家的,所以她连直接对我问话都不愿。
“宏叶,念念只是到我家借住一晚,你没必要这样大惊小怪。”
“哥,你难道忘了她之前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吗,你现在居然还把她带进我家里住。”任宏叶不依不饶。
我站起身,拉了拉任宏民的手:“我先去上班了。”
任宏民说任宏叶只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可是这没长大的小孩子让我没有想要去呵护的念头。
“等等,我和你一起走。”任宏民在我身后说。
“哥!”任宏叶又在怪叫了,我去浴室换上了自己的衣服,虽然晾了一个晚上,但是因为雨季的潮湿气候,衣服还是没有干透,我却不得不穿上。
鞋子却完全是湿的,任宏民对任宏叶说:
“宏叶,你有没有没穿过的新鞋子,拿一双给念念,她的鞋全湿了。”
“没有。”任宏叶回答得干脆利落。
“不用了。”我忙制止了任宏民,任宏叶气呼呼地上了楼,把自己房间的房门关得震天响,以示对我的不满。
“我怕是永远也没办法跟你妹妹协调得好关系了。”我朝任宏民苦笑了一下。
“不急,慢慢来。”他也笑了笑,又说:“不过也没关系,跟你过一辈子的人是我,不是她。”
“谁要跟你过一辈子。”我害羞地推了他一把,踩着湿漉漉的鞋子走出了他家,却也没有觉得多冷,心里总是暖的。
我是下午的班,任宏民将我带到酒店我只好坐在办公室打发时间,未到退房高峰时段,前台并不忙碌,乐晓又趁机溜到办公室与我聊天打发时间。
“看来是和好如初了。”她朝我伸出手,掌心朝上:“谢礼拿来。”
“你昨晚貌似与徐兴荣看电影没有理我,这一笔怎么算?”我并不示弱,要不是她重色轻友,我也不至于去找任宏民,也就不至于大清早看任宏叶的脸色。只是我又不敢对乐晓说明我在任宏民家里呆了一晚,否则以她的八卦性子,一定嚷得人尽皆知。
“我没怪你扰了我看电影的兴致已经是对你很宽容了,你居然得寸进尺。”她嘻嘻笑着,不再追究。
“我看你笑容满面的,昨天和徐兴荣看电影不会乐到现在吧?”我观察着她:“你们是不是有进展了?”
“还好吧。”乐晓收了笑容:“朋友嘛,看看电影逛逛街也属正常,我确实也没太弄懂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你尽管放开手去追啊,徐兴荣那个人也是闷葫芦来的,如果你不挑明,打算一直这样到什么时候?”我倒是真替乐晓急了起来,徐兴荣能不温不火地追我这么多年,也就能看出他的性格是很温吞的,若本身他对乐晓就没有太多意思,又没有人主动挑明,他们俩就是走五年十年也能保持原地踏步。
“我总不至于大大咧咧地跟他开口说我喜欢你吧,要是被拒绝,多丢人。”乐晓这时候竟畏畏缩缩起来。
“你什么时候变成我了?怕丢人,怕被拒绝这好像是我才有的风格吧?你乐晓为什么突然摇身一变又装淑女装矜持了,太不像你了。”我猛拍了她一掌,并鼓励她:“拿出点勇气来,哪怕是被拒绝,你也是乐晓啊,怕谁,敢爱敢恨才是你吧!”
“也对。”乐晓像是在我话里找到了勇气:“我乐晓怕什么,大不了就是被拒绝,他徐兴荣要是没这个眼光我不不稀罕他呢,对吧!”
乐晓仍是缺底气的,想在我这里找后盾,我自然没有退缩的道理:“对,你是乐晓你怕谁!”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乐晓一脸迷茫地看着我,半天才反映过来:“你骂我流氓啊!”
我忙从前台办公室跑出来,晚一步,只怕要遭了乐晓的毒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