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进过酒吧,是个十足的土包子。那地方,真像是个盘丝洞。我从门口进去,视线所及之处都是黑洞洞的,有从高处射过来的细细的光线四处打着,却分不清楚任何实物。
进得场内,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像是要将这黑漆漆的屋子摇晃起来一般,我的灵魂都被震撼了,一时之间耳朵实在接受不了如此强烈的音浪涌进来,我忙掩着耳朵,四处游走,希望可以幸运地找到宏叶,带她离开。
场内所有人都是奇装异服,却也都用奇怪地眼光打量我,我像一只大白天出来乱蹿的老鼠,被所有人嘲笑地盯看,我想我是很奇怪的,但我懒得理会他们,只是四处寻找,希望尽快找到宏叶,如此便可离开这个吵死人的鬼地方。
有服务生过来问我是否找人,我扯着嗓子跟他形容,他却如听外语般,摇了摇头。不过也是正常的,这种黑漆漆的地方,我跟他形容一个人的长像,除非是奇形怪状,否则别人怎么找得出来一个平平常常的人呢。
任宏民怎么还没来呢?适应了场内震耳的音乐后,我又开始头痛,头昏了。终于,在我绕了一圈之后,我看到了宏叶,她正坐在吧台边喝着酒,而旁边,似乎还有另一个人。
待我走近些,看清宏叶旁边的人,我的大脑层层叠叠的全是那个可怕的梦境,带着面具的恐怖男人,我的心跳骤然加快了。坐在宏叶旁边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带给我噩梦的候军。
在我还没来得及分析候军与宏叶为何会在一起的时候,却见吧台边的两个人拉扯起来,我一时忘了自己过去其实会比宏叶一个人更危险,但在那个当下,我什么也顾不上了。
“宏叶。”我走过去拉住了她的胳膊,将摇摇晃晃的她带到了我的旁边,正与她拉扯不断的候军看见是我,像是惊讶,松了手。
“干嘛。”宏叶看清是我后,很烦躁地甩开了我的手:“你来这里干什么?”
“小美女,今天能在这里碰到你真是缘份呀,你们认识?”候军插嘴进来,带着一脸不知羞耻的笑容。但他似乎看清了我与宏叶的关系并不和谐,又上前拉住宏叶的手说:
“这位美女可是陪我喝酒来着。”
“候先生,这是我朋友,麻烦你放手。我想你们应该不熟吧。”我边跟候军说话,边恶狠狠地拉了一把宏叶,瞪她一眼说:“老实点。”
我很是愤怒,候军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宏叶在这个当下还跟我耍小姐脾气,我想护她,又怎么能由得了她。
这一眼,瞪得宏叶倒真是老实了,想来她应该从来没见过我如此凶狠的模样吧。我把她往我身后推,候军却又逼近了:
“小美女,凡事也该有个先来后到吧。不过如果你想陪我喝酒的话,这位美女我就不用她陪了。”候军的手不老实地抓住了我的手腕,他抓得很用力,我几乎无法动弹。
“候先生,不好意思,今天不能陪你喝酒,改天吧。”我挣扎地想抽出被他握紧的手,却是徒劳。
“上次就说改天,哪有那么多改天,你扰了我和美女喝酒的兴致,不该陪罪吗?我候军的脾气可没你想像的那么好。”他的愤怒似乎一触即发,握着我的手又加了力道。
宏叶到底还是看懂了些情况,她站在我身后冲候军喊,气势却很弱:
“谁要陪你喝酒了,你最好放手,否则我可喊人了。”
“喊人?”候军嘲讽地看了一眼宏叶:“小朋友,出来玩也不打听一下这地盘是谁的,问问他们,是不是姓候!”
候军的手又加了些力道,痛得我差点叫起来。任宏民啊任宏民,你怎么还没来。在任宏民来之前我没办法与他硬碰硬,只能采取迂回战术,再怎么样,也要熬到任宏民出现。我向候军赔起了笑脸:
“候先生,向你赔罪可以,但是我不怎么会喝酒,你大人有大量,少罚一些可好?”
“好说好说。”候军笑起来,一脸的小人得逞之意。他仍拉着我的手不放,松了些力道,我们在吧台边的吧椅上坐下来,趁候军与服务生说话之际,我侧过头用唇语对宏叶说:“给你哥打电话。”
宏叶总是不笨的,她悄悄拿手机拨了任宏民的号码。
候军推了一杯酒在我面前,那是什么酒我并不认得,只听到候军说:
“喝了这一杯,就算是赔罪了,我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到底是谁对谁既往不咎!
“候先生,你能不能先松了手,这地盘既然是你的,我也跑不了是不是。”我实在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怕是想跑也跑不动。
候军松了手,又推了推酒杯:“这酒可得喝。”
我能不喝吗?我有退路吗?谁能来救我?任宏民啊任宏民,我们可有默契?你知道此刻我在一遍一遍地呼喊你,向你求救吗?
任宏民没有出现,候军却在步步紧逼,他甚至端起了酒杯,只差没把它灌进我的嘴里。
“怎么了?不想喝了?”候军看着我许久,见我不动,怒了。砰地将酒杯掷在桌上:“老子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我们周围已经聚焦了很多看热闹的人,瞧着候军,瞧着我,跟看戏似的。我咬了咬牙,一杯酒下肚大不了就是醉,只是在没确认任宏民会出现救我之前,我怎么敢让自己不清醒。我已经无数次掐自己的大腿了,就算是不喝酒,感冒发烧也让我头痛欲裂,昏昏沉沉。
我端起酒杯,一仰头,将一杯酒全数倒进了嘴里,什么味道我竟也不知道,那些液体顺着我的喉咙而下,到达胃部就燃烧起来,如果做个胃透,只怕已经火烧火燎了。
我已经没办法让自己清醒了,候军的手抚上了我的肩,到我的颈,到我的头发,我直倒胃口,也许是那杯酒给了我勇气,我抄起候军手边的一杯酒朝他的脸泼了过去,并且说:
“放开你的脏手!”
随后,我迎来了响亮亮的一巴掌,我在吧椅上摇摇晃晃,最后倒了下去。我的头重重地撞在了地板上,然后不省人事。
昏过去之前,我听到宏叶尖叫的声音,旁边人群的骚动伴着并未停下来的震天响的音乐一阵一阵涌进我的大脑,在这些混乱的声音中我似乎听到了任宏民呼喊我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地叫着念念,念念。那应该是我的幻觉吧,但我已经分不清了,只觉得很累很痛很想睡,就算是以这种方式倒下,也总算得到宁静了。
醒时,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有无数个脑袋,但我首先看到的是乐晓,她满脸笑容,看我睁开眼,乍乍乎乎地对着其他人一通喊:
“醒了醒了,念念醒了,大家快来。”
妈妈、姐姐、杨浩、徐兴荣、周进程还有任宏叶,他们依次站在我床边,我应该是在医院吧,这洁白的床单和浓重的药水味其它地方怎么会有。
“念念。”妈妈抚摸着我的脸颊,满眼尽是怜爱:“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一动便痛得厉害,我伸手摸上自己的头,摸到的并不是自己的头发,还是厚厚的纱布:
“我的头怎么了?”问了这话,我才想起来,我在酒吧喝了那杯酒,然后从吧椅上摔了下去,头砸在地板上,应该是砸伤了吧。
“撞伤了,医生说有轻微脑震荡,你别乱动,过几天就好了。”妈妈说。
大家纷纷过来跟我嘘寒问暖,有乐晓在的地方总是笑声不断,我看着他们在我床边吵吵闹闹,又开始犯困了。一会,他们见我没事便告辞离开了,最后只剩下妈妈还有任宏叶,她一直在人堆中不知所措的样子,她与其他并不熟,但似乎有话跟我说,站在那等所有人走了,才走到我床边坐下。
“看到你醒了我可算松了一口气。”她说,脸上带着尴尬的笑意。
我朝她笑了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次你是为救我才受伤的,我以前那样对你,你还愿意帮我。”她说着,又低下头:“总之,谢谢你!”
说完,她站起身说:“你好好养病,我改天再过来看你。”便转身走出了病房。
她是觉得羞愧吧,而又碍于面子不想在我面前表现出来,以往的她,为拆散我和任宏民想尽一切办法,如今我却不计较地救了她,换作谁,都会不知如何面对。而我救她究竟源于什么,应该是任宏民吧,我本可以撒手不管,可任宏叶要有一个好歹,只怕任宏民一辈子都会不安,我又怎么原谅得了自己。
想到这,我才想起来任宏民一直没有出现,他在哪?为什么没有来看我?候军号称自己是那个酒吧的老大,我昏倒之后又是怎么从那里出来的,是任宏民吗?如果是他,他又是怎么在那里救出我和任宏叶,他全身而退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