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看到自己居然只是朦胧的烟影构成的轮廓,没有实体。
这时,霞天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你进入的是我的记忆,回头看看吧!那就是二十年前隐娘和你爹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他是谁吗?”
我猛地转过头,只见刚才那貌似隐娘,不,应该说,过去的隐娘正被一个男人紧紧地搂在怀里。那男人的眼睛灿若星河,瞳仁似宝石般散发着熠熠光辉。他看着怀里那温婉如水的女子,轻声说:“等我回去向玉帝复了命,就回来和你长相斯守,从此归隐山林,不问世事。月娘,在长平镇等我。”
彼时,那个平素冷艳的女子,笑意满眼。
在那双眼睛里我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幸福与满足。
(四)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眼前的一切又模糊起来,从林间又回到了室内。看着眼前的霞天,我不知如何开口,我只知道他们必不是平凡人,却未曾想自己竟是仙与妖的结合。
“你娘的本名叫桂月娘,是修炼了五千年的桂花精,她的那些酒都是用法力酿制的,固而才会特别香醇;她的容颜不老是因为我们妖精从生到死就只有这一副皮相,百年如此,千年亦如此。”
霞天看着我,继续淡淡地讲述着,那些已经沉淀的过往。
“从前,天庭里的酒仙齐风闲爱上了一个桂花精。齐风闲本是为了给玉帝贺寿而在人间遍寻美酒,偶然间喝到了月娘酿的桂花酒,从此,便日日不离,两人渐生情愫,直到齐风闲想起还没回玉帝的话,才匆匆和月娘告别,这一去便是二十年。齐风闲走后,你娘才发现有了你。”
霞天自嘲地笑着,“你娘很傻,是不是?她带着你苦苦守了二十年,却一无所获。”
“在妖界,都是自己修炼成精,不用成亲生子的,我们妖身上有很强的邪气,与仙或凡的正气不能共存。你娘发现有了你之后,本应把你化掉,却因为思念你爹,硬是把你生了下来。只是,从那时起你的身体便有两种气息不停流窜,不仅伤害自己,也会伤害亲近的人,而且,你终将因气息相冲过猛,精力耗尽而亡。”
霞天抚摩着我的脸,带着深深地遗憾,柔声道:“这些,我们是帮不了你的,从你降生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已经注定了。”
(五)
我沉默良久,无言以对,望着霞天,怔怔流泪,也许,这,就是我的命。
沉思许久,抬头看向那个曾经待我如亲生女儿的人,我坚决地说:“霞天,陪我去找那个忘恩负义的男人。”
霞天无奈地笑了,她用更加柔弱的声音告诉我,“傻孩子,我和你娘要走了。你娘用法力酿酒已耗尽心神,本只希望哪一天,他能顺着酒香找到你们母女。可惜,她错了,直到她油尽灯枯,那个男人也没出现过。我为了给你娘续命,也耗尽了原神。我们终是要离你而去了,可怜的孩子。”霞天说着就消失在一片朦胧烟雾中,声音还未散去,人已无影无踪, “让枷叶陪你去吧!他应该有办法。”
我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娘的房门前,走进那空荡荡的屋子,扶着娘平时最爱坐的逍遥椅,就好像她没离开一样,也许一会儿她就会因酿酒太累而回来休息了。可是,眼泪很不争取地掉落在椅子上,我用手拼命擦拭,就是不停,我不断地告诉自己:“哭什么哭,娘会回来的,她会回来。”可是,声音越来越小,连自己都不能相信了。我只得趴在椅子的扶手上,隐忍着,泪却越来越多。
枷叶就是在这时,急急地跑过来,慢慢把我扶起,将我紧紧地环在怀中。然而,他的话却让我不寒而栗,他说:“我本是捉妖天师的大弟子,因要除掉两桂花精而来。”
我惊恐地从他的怀里挣脱,恨恨地盯着他。“是你杀了霞天,你是不是也要杀掉我,你这么阴险,枉娘她们对你那么好,你居然恩将仇报。”我愤然出手,打在他身上的力道却像是撞向了棉花,感觉自己的拳头轻软无力。
失去娘亲的痛楚以及对迦叶的恨发泄无门,就全部化做晶莹泪花,没有了刚才的忍耐,号啕大哭起来。
枷叶无奈,再次将我搂住,轻轻劝慰道:“哭出来吧!今天要你接受的事情太多了,我知你承受不来。”
他轻拍着我,又继续道:“我并没有杀霞天,她和月娘只是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记得你看到的那一片桂花林吗?她们只是换了一种生存的方式。我本是要除她们的,可没想到,她们循规蹈矩,谨守本分。众生皆平等,即使是妖也有生存的权利。所以,我的任务由除妖变成了监视。月娘和霞天知道我的身份,所以希望我能保护你,她们也好安心离开。”
我不知道月娘离我而去的时候心会不会痛,我却是难过的,我们母女虽不亲密,可她毕竟是我的亲人,是和我一起生活了十九年的人,这叫我如何不痛,如何不难过。
(六)
枷叶说,酒仙是个散人,向来四海为家,他为玉帝找到美酒后就再也没出现过,没人知道他的行踪。我们决定关了沉香阁,去西边的大罗山,从离天最近的地方开始找起。
正准备闭店时,一个手握酒壶的男子走了进来,吆喝着:“给我打满酒,要最好的桂花酒!”
听到这个声音,我急忙回头,真的是他,那灿烂的闪着光辉的眼眸是我一辈子也不能忘记的。月娘走了,他就来了,这让我觉得我的娘亲真的是痴人,二十年痴痴地守着一个根本不会被兑现的诺言。
枷叶在我恍神的工夫已经打好了酒,“客官,你的酒,请拿好!”
我楞在原地,没有收钱,枷叶不得已推了我一下,我还是盯着那个男人仔细地瞧,他好像也不抗拒,直直地回望着我。
“姑娘,我们是不是认识?”那打酒男子狐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