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阁。
君如阙接到阳钺的通知来到这里的时候,便是见到这样一副光景。
虽是大雪天,朱雀大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依旧将云舒阁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凑热闹的围观者相互扒拉着是削尖了脑袋也要往这一掷千金的楼内挤上半寸。
然而,与阁外截然不同的是阁内的客人却似火烧眉毛般地往外挤,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些权贵的客人完全顾及不上昔日里高贵优雅的做派,此刻神色慌张错乱,脚步匆匆无章,甚怕稍稍迟了一步便被里面的火色焚成灰烬。
那景象,好不热闹。
这情景,若是放在以前,他君如阙定是挤在最前面的。只是转眼时空颠转,眼前一切皆已物是人非,这些热闹于他看来也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再也与他没有多大关系了。
君如阙敛了敛眉目,浅浅一笑,既然来了终归还是要进去的。
“这位先生,敢问里面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这般喧嘈?”君如阙拉了一位近身的儒雅书生,站在最外层,委实看不明白里面的状况。
那书生瞧着君如阙一袭华贵锦袍,云锦质地金丝滚边,玉冠束发,尔雅的气质中带着略略的淡漠,只一眼便知这位人物绝对不是自己可以回绝的。
“听说苍梧的魅姬来帝都了,现下正在阁内。这不,大家皆想一睹这天下第一美人的风姿呢!”书生喜上眉梢,魅姬常年待在槐阳城苍梧之地,现下终于来到帝都,自然不能不瞧一瞧这位有着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美人。
“那为何里面的宾客又这般慌张?”君如阙蹙了蹙眉,心下已然略略猜到几分,怕是那位小姑姑所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里面打起来了!”一位逃出升天的贵家公子捋着衣摆“噌噌噌”地尽量往外钻,白皙的脸上赫然清晰地印着五根手指印,那副猥琐委屈的模样,显然是无辜牵连这一场战役的受害者。
“是哪家的公子,竟然连魅姬也敢惹,不要命啦?”
围观的人皆替那位惹事生非的主儿抹了一把冷汗,天下人虽然没有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人,但是那位美人的性子,大家还是十分清楚的。
苍梧云家的魅姬,美则美矣,却是长了毒刺的美人,性子泼辣不说,行径更是歹毒,割人肉喝人血、杀人害命那全凭一己喜恶。
但是,凡是美人生来下便是给天下的男人瞧的,魅姬的性子虽是不好,给人看看的气度还是有的。
是以,此刻大家拥在云舒阁前,也浑然不觉如临大敌。
君如阙忍不住叹了叹,这个云晏这些年是愈发地嚣张暴戾了,这性子早晚得治治!
“哎,阁下还是离得云舒阁远些的好,拳脚可是不长眼的!”好不容易才爬出来的贵公子见着君如阙有往里面去的趋势,便好心提点。
君如阙勾了嘴角,清雅一笑:“多谢兄台提点,无碍。”
那公子哥儿捂着半张脸,自己往后退了推,也没有再说什么。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君如阙越过众人往里进去,只是一只脚方才踏进阁内,只觉眼下一黑,一明黄的身影迎面飞来!
君如阙目色一敛,稍一侧身,一拂袖,伸手扶了一把被丢出来的人。
“多谢兄台。”被丢出来的人立马向君如阙揖了一礼,当然也顾不得礼数做得有多到位,多少总算是谢过了。
“大美人儿,你看如今这房可是咱俩共有份,你一半儿我一半儿,不如你我睡一起如何?”那人伸手晃荡着自己夺过来的半张朱色木条,约摸一寸宽的木条上赫然刻着一个银色的“东”字,他笑得一脸得瑟,浑然不觉有不光彩的地方。
一袭红衣的魅姬,瞧了一眼手中剩下的“苑”字,眼波微荡,笑靥如花,缓缓开口:“那就要看公子你有没有这个命了哦。”
君如阙提步进了阁内,微敛着眉目往边上站了站,魅姬果然是魅姬,这一声轻笑足以让在场的男人皆酥了骨头。
“有命有命,小爷从来福大命大,既然美人不反对,那就与小爷一道进房去罢!”锦袍男子嬉笑着,完全无视了魅姬的危险。
“是么?”云晏目色一冷,笑得更加媚了,这个人是愈发地得寸进尺了,自从天栈桥上相遇,他便死皮赖脸地不肯离去。
他是真当她云晏不敢杀他了么?
君如阙立在一旁,目光落在那锦袍男子身上。
那男子着了一身南国产的云锦袍缎,湛蓝色的底子,袖口领边留了两寸宽的月白鲛绡,用银线绣了一路的祥云。束腰的鲛绡带上镶嵌着一圈汜水湖的皎洁寒玉,零零碎碎成了一幅收尾咬合的白凤,白凤嘴里擷了一枚鲛珠。
那真真是极尽了奢华。
当然,这些并不能让人一眼认出这个人的身份,让君如阙确定他身份的是他腰间的那枚玉佩——欲火麒麟。
在整个西云,能够佩戴麒麟的除去南国荀氏,再无他人。
那么眼前这个一定就是南国国主唯一的嫡长孙荀川了。
也难怪云晏那小妮子迟迟不敢下毒手。
君如阙勾了勾嘴角,不动声色地笑。几年前便就听闻,南国国主将这个唯一的孙子宠上了天,这个荀川修了一副放荡不羁潇洒莽撞的性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荀公子,云舒阁的东苑历来皆是阁主的居所,你又何必为难掌柜的。”君如阙负手而立,清润的嗓音淡淡地响在楼内,没有威慑,也听不出和煦。
“是是是,还请这位公子不要为难小的。”躲在柱子后面的掌柜终于有了露面的机会,这种场合,他委实不太好插手!
“既然能予这位美人,为何不能予于小爷,何况小爷也不是小气之人,予于小爷,小爷愿与美人同寝,此非两全其美之策?”荀川一拂袖将那半枚木片收入袖中。
这话说得一板一眼,说的人全无愧色,听的人却是滋味不尽相同。
能将这无耻之话说得这样理所当然,西云天下恐怕只此一人。
“荀公子难道不知,这天下的云舒阁皆属苍梧云家?”君如阙浅笑,眼前这位公子其实与传言中那位也不尽然相同,有些东西终究要待时间久了才能看清楚。
“哦?”荀川眉目一蹙,做出一副惊诧的模样,“竟是这样?”
“那位便是云家的主子。”君如阙敛下眼帘,似是不太忍心告知荀川这个真相。
“公子公子,主子说了您可千万不能生事!”
静默之际,人群外传来一老者的声音,来者气息不匀,显然是连滚带爬方才勉强赶至此处。
围观的人员将那迟来的老者让了进来。
那人一进来便就见着打斗过的场地,该砸的不该砸的,都已经砸了。老者怔了许久,狠狠地扶住门框,闭了闭眼,果然还是来晚了!
“公子啊……”老者一声哀叹,“主子是让您出来娶个夫人回去的,不是让您出来砸人家场子的呀,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哟!”早说该找位年轻力壮的跟过来的,他一把老骨头那里能够跟得上少主的步子啊!
老者望着满地的破碎,面露难色,委实不知道该怎么算。云舒阁的东西,每一样东西都价值连城的啊!
这下,恐怕只有把他家少主给当了才能赔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