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戈蹙了蹙眉,只见躺在地上的邪物长了一副人形,衣衫褴褛,几不蔽体。它趴在雪里,脸朝下,一头银发散乱开来。除去那一身破旧的衣衫,通体苍白,似要与这一片雪原融为一体。
裸露在褴褛衣衫外的肌肤莹润惨白几乎透明,可以清晰地看见皮肤下密密麻麻的血管与筋络,那颜色漆黑如墨,一根根印在皮肤之下,格外醒目。
止戈用墨玉将那东西翻转过来,墨玉在接近那东西的时候发出尖锐的低吟,剑气陡然暴增,“嘶嘶”地冲向尸体,于肌肤上划开一道道口子。因着皮肤血肉经过常年的浸泡,已经浮肿腐烂,剑气割入,皮肉呲地裂开来,皮肤便跟煮熟的海参一般翻卷起来,流出黑色的血液。
“呃……”
尸体喉咙里面发出一声一声呜咽,它面朝上,两眼皮往上翻着,眼眶里面的眼珠子已经完全看不见黑色,全白的眼球往外凸出,眼球上爆出细密的黑色血丝。
它张着口喘息着,嘴里吐出腐臭的腥味,似乎被那一剑伤到了元气。
“这是什么禁术,竟能将尸体弄成这般模样!”云晏踏在雪上,睨了一眼那腐臭的尸体,觉得甚是恶心。
止戈薄唇微抿,冷冷地看着脚下的“尸体”。
“呃呃!”尸体发出沉沉的呻、吟,表情扭曲,扯动着臃肿的脸部肌肉,将水润的肌肤撕裂开来,顷刻间满脸的黑血。
“他在求我救他。”止戈闭了闭眼,狠狠地吐出一口气。
云晏无法置信地看着止戈,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尸体,实在不敢相信那东西喉咙里面的“呃呃”声竟是求救之声!
君如阙的眉心不住地跳了跳,他也已经听出了那含糊的呜咽声!
“他还活着?!”君如阙往后扯了一步,在人世间活了这么些年,也死了这么些年,他竟也是第一次见到全身溃朽成这般模样还能活着的人!
止戈缓缓睁开双眼,吐出一口浊气:“是,他还活着。”冰冷纯黑的长剑从他的颈口移到他心脏的位置,“他的心脏还在跳动……可惜——”
她的声音蓦地一冷,墨玉陡然回转,“噗”地贯近尸体的心脏,将他死死地钉在雪地里!
止戈握着墨玉,抖手一转,墨玉在那身体上剜了一个窟窿,挑出了胸口的心脏。
尸体躺在雪地上不断地抽、搐着,喉咙里面发出低沉呜咽的“呼哧”声,似是卡了一口浓痰,吐不出咽不下。
鲜活红润的心脏落在雪地里,少顷便被结成冰。
“怎会这样?”云晏望着地上不断抽搐的尸体,觉得不可思议。
那一双原本只剩下眼白的眼珠子此刻终于显现出灰色的瞳孔,眼白与黑色在眼眶中高频率地翻转着,发出细微的“咕嘟”声。
“呼——”尸体张大了嘴狠狠地吸气,整个肚皮瘪下去,与后背紧紧贴在一起,良久终于“哧——”地吐出一口。反复几次,最后却只有进气没有出气,足量的空气被吸进肺叶,灌进胸口,肚皮渐渐鼓起来,越撑越大。
“噗”的一声,腐烂几近透明的肚皮猛地破裂开来,溅起漫天的血珠。止戈与云晏下意识地用剑一挡,隔开飞过来的血花,速速退开半丈远。
君如阙将苏瑶的脸按在怀里,不让她去看这惨绝人寰的一幕。
完好的内脏全部流出来,流淌在不在动弹的尸体上。全身的黑色血液从心口和肚皮上涌出来,渗进雪里。黑色的雪将尸体包裹住,只是片刻功夫,全身的血肉尽数化作黑浓的血液流尽,只剩下一层雪白的皮囊包裹着黑色的骨头。
腥臭的味道像是被冻住了一般,散不去。
“呕!”云晏忍不住恶心,因着没有吃东西,空空的什么也呕不出来。
止戈握着剑,淡淡地看着那具骨骸,眼里没有多少感情,冷冷开口:“《西云藏cang经》中称这种东西叫活鬼,是被施了禁术的邪物,有神志却没有知觉,只有挖出心脏才会致其死亡,被困住的灵魂才能得以解脱。”
“它怎么会在井里?”云晏望着那呕心的东西,只觉得胃里面一阵阵痉挛。
“水是生命之源,”君如阙微微蹙着眉,深邃的眼眸里面闪过一线厌恶,“这东西怕是离开水会枯竭,水井便就成了最好的容器。”
“这里的水不能喝了。”止戈一卷袖将墨玉藏在袖间。
“这一城的人竟都成了这般模样么?”苏瑶从君如阙的怀里稍稍露出半张脸,望着冰冷苍茫茫的雪原,微微抽了一口凉气。
止戈和君如阙皆微抿着薄唇,未语,脸色沉得骇人。
墨玉于止戈袖间敛着剑气铮铮而鸣。
阳钺说,二十年前,这里还是个繁华的镇子。而转眼,这里宁静荒芜成了一座空城!
这里的人绝对没有逃过这一场灾难!
这一城的恶灵亡魂要如何渡往彼岸,又有多少愿意就这样轻易渡往彼岸?
这里的宁静已经被他们打破,如若无法将蛰伏在此的灵魂度化,他们是否能够走出这里?便是逃了出去,谁也不敢保证是否会带出这里的东西!
“嘻嘻,今日怕是要大开杀戒了。”云晏很快缓过气来,舒了舒眉,扯着嘴角轻笑。
止戈的目色动了动,是了,他们的灵魂被困在这一副腐朽的躯体里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都是活着的呢。若想逃出去,唯有——大开杀戒!
君如阙敛了敛眼帘,浅浅地笑,眉目依旧温柔。
苏瑶略略挣了挣欲从君如阙怀里退出来,君如阙垂目看她,她只也低低一笑,轻道:“无碍,我身上有祗香,这些东西不敢近身。”
君如阙舒了舒眉,这样久的事情,他也真是忘了苏瑶身上是有祗香的。当年,他“结水”之后控制不住魔性,那人便给了她祗香,为的便是阻止他伤害她。如今,他魔性尽去,自是不觉祗香犹在。只是,既然她随身携带此香,这些东西是近不了她的身了。
“啊!地面好似动起来了!”朱儿突然叫起来。
一声未罢,原本沉寂荒芜的雪原上陡然响起怪异的“簌簌”声。那似从地底下爬出来的稀疏声拢成一片,伴随着低沉而嘈杂的呜咽声,从四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