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戈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闭了闭目,缓下心中满腔怒气,沉着声道:“宁昭,你莫要得寸进尺!”
“呵,”宁昭轻笑,“我如何得寸进尺了?你我的婚约,天下人尽皆知,你生来便是我宁昭的妻子,莫不是国公与夫人不在了,你想毁约不成?”
止戈怒极反笑,这个男子颠倒是非的本事倒真是深藏不露!
“明焕,这可是你的不对了,全天下人可都知道悔诺的是你天家。”荀川正了正脸色,估摸着是委实看不下去了,也总算是说了句人话。
“我从未曾悔诺。”宁昭微敛着眼帘,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坦荡,毫无愧色。
止戈忍不住一声冷嗤,紧了紧手中的墨玉:“那么于七殿下而言,如何才算是悔诺?!”
宁昭静静地望着她,面容沉静:“如若没有记错,当年你我的婚事是我亲自向国公求的,亦是国公与夫人亲口应下的,是以如今这个婚事,只要我未说作罢,你便死生皆是我的妻子。”
“帝君的旨意还不够清楚么?”
宁昭嘴角噙着笃定弧度:“我说过你我的婚事是我亲自求来的,纵使要作罢,也会由我亲自与你说,帝君的旨意与你我何干?”
荀川的目色动了动,凝眸看着宁昭。
“七公子这是要公然抗旨的意思么?”君如阙略略掀了掀眼眸,插了话,“现下依着七公子的行情恐怕不是时候罢,你这话说得委实过了些。”
荀川略略舒出一口气,非常识趣地不再吱声,他与止戈目前这个行情长了脑子的都知道要退避三舍!
止戈冷颜冷色,好看的长睫拢下一片阴霾,看清里面的神色。
止戈背着身坐在那处,任由宁昭解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肩上那道丑陋的伤口,好似光洁的皮肤上长了一张殷红的嘴,呲裂着,露出森森白骨。
宁昭细细端倪着,脸色愈发地沉了些。
被他如此盯着,止戈有些不自在,伸手微微拢了拢衣襟,只留了那道伤口曝露在他眼皮底下。
“拢那样紧作甚?”宁昭微微蹙眉,见她将自己勒得紧了,那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不禁有些生气。
然而,一抬眸却见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一闪即逝的羞涩,染着淡淡的怒意,又忍不住惹她生气,俯了俯身凑近她耳侧轻轻戏谑道:“你不必拢那样紧,你这辈子是逃不开我的了。”
止戈勾着唇浅浅地笑了笑,一时间没有掷词,默了许久,方才淡淡开口:“七殿下,人世间最无法确定把握的便是人的感情了,且不说你待我有几分把握,便是待你自己又有多少把握?很多时候,人情在权势面前不堪一击呢!”
宁昭默了默,对于这些话,终也只是一笑置之。
止戈见宁昭始终呡唇不语,心口彻底凉了凉,别过脸去,任由宁昭给她处理伤口,她不再看他。
捏住瓷瓶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滞了滞,拢在长睫下的目色暗了暗,宁昭知道有什么东西于方才便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从他指间流逝了,不是他不想握住,只是现下他真的不能将这一切紧紧握在掌心。
外面的风雪倒吹进来,于门处铺了薄薄的一层积雪。
阁楼内,篝火明灭。
阁外的风一动,倒卷的白雪错乱了节奏,纷纷扬扬,零零散散。
“阿钺……”止戈略略侧了侧身,扭着脑袋望向门处。
门外,阳钺拂去满身的落雪,低低唤了一句:“姑娘。”他踱着步子进来,然而一只脚尚未落下,便又及时收了回去,甚至略略往后退了一步,他垂首定定地立在门外,再次开口,恭敬道:“公子。”
宁昭眼风淡淡地一扫而过,手下的动作快了些,却始终不曾应他。
未得到回应,从沧阳城赶过来的阳钺始终保持着颔首而立的姿势立在风雪里,不再踏进一步。
“阿钺,进来罢。”止戈拢了拢眉目,完全无视了宁昭待阳钺的威慑。
“姑娘,我站在这里便可。”阳钺浅浅一笑,站在那处动也未动。
“外面风雪甚大,你进来说话。”止戈坚持。
阳钺低敛着神色,道:“姑娘莫要为难我了,失职之罪,理应领罚。”
止戈微微仰着面孔狠狠地盯着宁昭,这一个两个的因着这个男人的存在,尽数将她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宁昭低敛着眼帘,甚至连长睫眨也未眨,默了一瞬,方才开口:“既是有罪,便当受罚。”
“你是愈发地霸道不讲理了!”止戈冷冷嗤他。
宁昭拂手一拢,伤口已经处理完毕,他略略抬了抬眼帘,凝眸一笑,道:“你待我也是愈发地刻薄蛮横了!”
“礼尚往来罢了。”止戈扯了扯唇,只于唇角挽了一痕似有若无的弧度。
“极好。”宁昭拢了衣袖,眉目间的笑意盛起来,两个字吐得飘渺婉转。
止戈看着他踱着步子往外去,不知道他那一句“极好”是在赞自己处理伤口的手法极好,还是其他。
眼见着宁昭的身影缓缓没入外面的墨流,阳钺站在门处道:“姑娘,你在此处,算是给阳钺留些脸面,体受刑罚,委实不是体面的事情。”
“你莫与他去便是。”
止戈一把拉住阳钺,自是知道宁昭不当着她的面处罚阳钺,自是给了阳钺面子。也正是因为他不当着她的面,那处罚定是极重的,那她又怎么会让阳钺跟了去?
就在先前,宁昭轻飘飘一句话便是要了那千古灵兽的一只眼睛,那么阳钺跟了去还能不能回来?
这风险,委实大了些。
让止戈更为恐惧的是,她直至此刻,根本就不知道阳钺究竟错了何处,竟让宁昭生出这般骇人的深情,她分明在他那一双平静沉敛的眸子里看到了杀戮!
“你莫与他去。”止戈再次重复了一遍。
阳钺自是知道止戈的担心,一笑道:“无碍,公子他不会苛责于我。”
“他为何责难于你?”止戈凝眸看着阳钺,终于问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