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心明显感觉到,隋子袍身躯因壮汉的话而有一丝颤抖,但他随即恢复镇定,只淡淡道,成交。
看着双方在赌桌旁坐定时,她的心突突跳起来,如果他输了,将自己送给别人做礼物怎么办?他不是没有前科,就连新婚妻子静惠都能拱手让人,送走她又有何不可?他原本便是喜欢拿女人做礼物的人。
她想起静惠被裴师长带走时,那三步一回头的模样,眼中祈求的目光似一种无声控诉,连她这外人亦觉心疼。隋子袍却能镇定自若地说,恭送裴师长。
心顿时冰凉。
在想什么?不知何时,他已从赌桌回到她身边,仍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而壮汉则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离开了赌馆。
隋子袍以右手食指中指捻起她的下巴,幽幽叹气,莫非你以为,他赢得了我?
他的气息喷打在她脸上,脸蛋便飞速灼烧起来。她想提静惠,又害怕这一提,两人间的某种东西会就此碎掉,消散得不留痕迹。
她舍不得。
004.
静惠出现时,柳裕心正在核对这月赌馆的收支状况,一抬头,便瞧见那张端庄娴淑的脸。
静惠讲话很快,仿佛有什么急事,她捉住裕心的手道,求你替我说说情,放了我家小叔吧!子袍哥现今只听得进你的话。
裕心停下手头工作,不明所以,唤下人上了一杯茶,待静惠喝下几口,才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隋子袍竟私下派人将静惠的小叔打伤,然后捉到隋馆别院,关押在柴房内。
来不及细问更多,裕心便带静惠去到别院,倘若她能榜上静惠的忙,她乐意去做,因她心中充满着对她的同情,以及一丝莫名的歉疚。就好像,是她抢走了别人的丈夫。
打开柴房,才见被关之人竟是那日闹场的那名壮汉。
壮汉似是被打得半死,全身乌青遍布,睁不开眼,只余口中喃喃说着,放我走,我是裴师长的弟弟。
他是裴师长的弟弟!裕心心念一闪,隋子袍是疯了吧,怎敢与裴师长的人过不去。转念随即意识到,静惠称壮汉为小叔,如此说来,已被裴师长纳为妾室了吧。
静惠上前去扶起壮汉,安抚他几句,壮汉便感激地说,谢谢大嫂来救我。
裕心吓了一跳。跟在裴师长身边做了一段时间参谋,据她所知,裴师长妾室虽多,却始终未曾立过正室,可他既唤她大嫂,就表示,静惠并非裴师长的妾,而是被扶了正,做了妻。
真不可思议。
静惠眼噙泪花,恭敬地朝裕心福身,子袍哥是因小叔对你出言不逊,才对他大施惩戒,我代小叔向你道歉,拜托你了。
隋子袍是为了她?裕心忆起那日壮汉的话,心里淌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一回头,发现不知何时站在柴房门口的隋子袍。静惠呆在原地,嘴唇动了动,什么话也说不出,两人如同两尊雕像,刺得裕心心中不是滋味,先才的欣喜立时化为乌有。最后,静惠从他身边挤了出去,快步离开,再也不敢回头。
裕心分明看见,隋子袍的眼眶微微泛着红,紧握的拳头甚至压出了青色血管。
会不会,他其实是爱着她的?
这念头在裕心的胸口辗转,像一块石头堵在心间,迫得她喘不过气来。
还有许多许多疑问,她却忽然,什么也问不出口,只是还记得静惠的嘱托。
隋子袍答应得很爽快,他说,只要是你的要求,我通通答应。
她的心却更沉得厉害,一厢情愿往坏处想,觉得他名义是为她,实则是看了静惠的面子。
连续几天,裕心躲在房内不愿出来,无论隋子袍在门外如何哄她,劝她,她仿佛铁了心不见他。其实她又如何能够好过,每日茶饭不思,夜难安寝,脑中出现的皆是他与静惠四目相对的模样。
到后来一天,裕心坐在厢房窗户边发呆时,从外飞过来一只白鸽,腿上还系着一张小纸条。她打开来看,上书四个苍劲有力的小字:想你,念你。
筑起的心墙轰然崩塌,她便再也坐不住,立即跑出去,朝隋子袍的寝房奔去。她想将心中所有疑问暂且放下,当是时,她只想顺从自己的心,告诉他,她也想念他。
是的,她想念他。
005.
隋子袍不在房内。
她急着想见他,在院子里疯跑,转了几圈才在下人口中问出,他是从后门离开了。
她觉得奇怪,后门外的小路只连接着一座杂树密布的山,他去山上做什么呢?
裕心顾不上多想,飞快跟着他的足迹跑出去,走了几里山路,还是没能追上隋子袍。天色渐渐暗下来,起了凉风,她单薄的衣衫难以抵挡,只能双臂抱着自己,一步步朝前走着。
子袍,你在哪。她有些害怕,同时亦恍然惊觉,原来在脆弱时,隋子袍便是她满心挂念的人。同他相处了几个月,她似乎,已经变得依赖他。
树林中出现星星点点的火光。
裕心兴奋地快步走过去,然后原地愣住,不敢靠近。
穿过树丛的缝隙,她看见一队人马围成圈,圈中心跌坐着一名军官,他的额头被黑色的手枪抵住,而持枪之人,是隋子袍。
他冷冷一笑,冰冷的语气是裕心从未见过的。裴师长,今日注定你命丧于此,若将家中财产交出,可留你全尸。
手指略微下勾,吓得裴师长连忙哭求,不要杀我!前几日手痒,财产被别的赌馆赢了去,隋老板宽容几天,我一定将银子讨回来,双手奉上!
隋子袍当然不信他的话,抬手便朝天放了一枪,再重新抵住裴师长的太阳穴。
一触即发。
突然,一名女子冲进去,护在裴师长身前,坚定地望着隋子袍道,子袍哥,求你放过他!
竟是静惠。
子袍哥,对你来说我只是你的手下,可对我来说,我是他的妻子。做妻子的,当然要保护丈夫。
他眉毛一挑道,静惠,你的任务已完成,不必再受那禽兽糟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