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身着军装,右手枪伤醒目,脸上堆着虚伪的笑意,看着柳裕心道,我的好参谋,感谢你通风报信,不枉我当初将你安插在他身边。放心,这杀害日本领事的罪,算是扣在隋老板头上了。
隋子袍脸色忽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想问,又怕听见令自己心碎的答案。
裕心惨然一笑,打从一开始便是裴师长要求我留在你身边,为的是监督你的钱财状况,以方便他敛财的计划。今天也是我通知他到来,怕自己心软舍不得杀你,只求与你同归于尽。
裴师长一个响指,他手下的士兵便一哄而上,架住隋子袍,动弹不得。
裕心却忽然调转枪头,将枪口对准裴师长,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但最初我会留在你身边做参谋,是受党国政府一名要员所托,前往调查你亲日卖国的证据。如今我已有证据在手,你跑不掉,还是听我的话,放了隋子袍。
她的确对隋子袍恨之入骨,却忘记了,极致的恨,是源于极致的爱。当他真的遭遇危险,她愿豁出一切去搭救他。
裴师长却不屑一顾地笑了,既然如此,你们二人谁也活不得。
无数条枪对准他们,上堂,拉栓。
她闭上眼睛,电光火石间,局面发生不可预料的改变。
砰砰砰,接连一阵枪响。
裕心被一道力推到倒在地,待睁开眼时,裴师长跪在她的左侧,被两名士兵架住,有另一队人马到来,制服住裴师长的人。
是那名政府要员外。
松一口气,她的救兵总算来了。
可压在她身上的,除了隋子袍,还有静惠。隋子袍护住她,而不知何时冲进来的静惠,护住了隋子袍。
不——裴师长惨烈的叫声划破天际,他连滚带爬爬至静惠身边,将她翻身过来。她的身体已被无数子弹穿透,再没有声息。
静惠,替隋子袍档了子弹。
裴师长喃喃说着,我恨你,她虽嫁了我,心中却只有你,唯有你,才是她甘愿舍命爱护的男人。我是真的愿为她退军,可她说她绝不可能爱上我,上次救我亦不过还我真心待她的恩情。我不甘心,我要杀了你,若你不再生存,她的心便能腾出属于我的位置。
隋子袍听不见裴师长的伤痛,他坐起身来,抱住裕心,轻抚她柔软的发丝。你没事就好。
裕心哭着环上他的脖子,却在他脑后摸到黏糊的一片。她惊恐地瞪大眼睛,他的嘴唇逐渐失去血色,抱歉地说,对不起,不能再照顾你了。
裕心拼命摇头,她不要,不要他死,更不要他离开。
还记得第一次见你吗,在府南河边,你穿着校服裙,纯净得不染纤尘。后来我找过你,一间一间学校挨着找,却再也找不着你了。感谢上天垂怜,还能与你再遇,这段日子,是我人生之中最美好的时光,你是我一生最爱,也唯一爱过的人。
当隋子袍的眼合上,裕心早已泣不成声,直至哭得昏死过去。
她恨死了自己,是她不够相信他,才会遭到这般天大的惩罚。她是不是,真的永远失去他了。
008.
知道么,打从一开始,我便没有讨厌过你。虽误会你是视妻子为礼物的人,却偏偏,仍是讨厌不起来,原来在潜意识里,我始终相信你不是那般委琐的小人。
可为什么,我不能相信你到底?倘若不是我的不信任,又怎会累你至如此地步。
我错怪你,你并未与日本人勾结,我总算知晓了你的工作。你会来到四川开设赌馆是受军队上级指派,为前线抗日收集充足的军饷。无论是对裴师长或是菊次,你只是为了拿走他们所敛之财,用以充饷。而静惠只是你的下属,扮演着妻子的角色,而后被你安插在裴师长身边,向你提供情报。
我该早些告诉你我的身份,自初遇之后,我便被党国政府看中,潜伏在裴师长身边,搜集他通敌卖国的罪证,所以你才会寻不着我。其实他的罪证我早已经搜齐,当他将我送到你身边时,是我舍不得离开你,才将举报的日子一拖,再拖。
我们的初遇。我怎会忘记我们的初遇,在府南河畔,你眼若繁星的模样。
那时我曾说过,倘若他日再见,想对你说一声谢谢。
而如今,只想对你说三个字,我爱你。
隋子袍,我爱你,你听得见么。
【尾声】
五年后。
青石板路尽头,隋馆依旧屹立,却不再设赌,而是许多因战争无家可归的人,另一处安身立命的场所。
别院,裕心回到房间,放下手中一堆药材,走至床边,轻轻抚摸着安躺在床的人那张仍然俊朗的面孔,道一声,我回来了。
隋子袍吉人天相,虽头部中弹,却奇迹般地存活下来,只是陷入深度昏迷,一时片刻难以苏醒。
裕心每日陪着他,照顾他。她知道,他只是暂时同她分别,去到另外一个陌生的世界,总有一天他会醒来,会回到她身边的,因为他一定知道,她在等他,永远等着他的归来。
她深深相信。
一阵风拂过,吹得梧桐树叶沙沙作响,窗户温柔地拍打着窗框,裕心走过去,凉爽的秋风便掠过她的脸。
她插上窗栓,微笑着看向窗外,原来不知不觉间,已又是一年秋天啊。她双手合十,诚心祷告,盼上天垂怜,保佑子袍早日醒来。她太过专注,以至于忽略了身后那细微的动静。
倘若裕心此时转身,便能看见床上之人,那双逐渐、逐渐睁开的眼。
巾帼良玉
文/苏缠绵
一.
鸣玉溪畔,天蓝高远。
有风涌来,却被她凌厉的剑气割裂,化作耳边刷刷的声响。忽然间,剑气陡然转柔,原来是持剑的女子停止舞剑,脸颊莫名染上红晕。
明明他已离去好些时日,可每当想起他,思绪皆乱,连平日最喜爱的舞剑也难以定住她的心神。
与他相识便是在这鸣玉溪畔。日日在此练剑是她的习惯,虽为女子,爹爹却不拘传统,教她诗书字画之余,也教她习武骑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