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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章
作者:苏缠绵 时间:2018-05-18 22:21 字数:2081 字

那日练剑时身后忽有一道人影笼罩过来,她回身迎击,才见竟是个赤手空拳的男子,一招一式间只有切磋之意,并无歹心。男子以双掌巧妙化解她的攻势后,退开两步,笑意吟吟:“一人空舞略嫌寂寞,不如由在下相伴。”

他服饰虽淡雅,却难掩一身华贵之气,该是个颇有身份的人。不多言,她挥剑袭去,两人缠斗一起,胜负难分。那场切磋,自是酣畅淋漓。

此后,他时常来这鸣玉溪畔,令她每日练剑多了一分期待。某次,他接连三天无音无信,她等得绝望,便不禁想,不过萍水相逢,她甚至还不知晓他姓名,会不会,缘分便这么断了?

因此当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不多想便欣喜迎上去。可来人哪里是他,而是个带着几名手下的粗鄙男人,正朝她露出猥琐的笑意:“姑娘家何须练剑,该练的是伺候男人的功夫!”说罢命令手下一拥而上。

她啐他一口,提剑还击,初始还能占据上风,可毕竟以一敌多,逐渐体力不支,眼看便要被擒住。

一阵强风过去,吹眯了她的双眼。待再睁眼,竟瞧见思慕已久的那个人正护在她身前,周身透射出凛冽的杀意。那帮歹人拥上来,她急,以他平日与她切磋的身手来看,不会是这许多人的对手。

可事实上,她根本无需为他担心。只几个来往之间,那帮人便因不敌而逃之夭夭。

“你没事吧?”他急切问道。

她背过身不愿看他,想问他为何几天不见踪影,想问他身手本远高于她,为何先前刻意隐瞒。可话到嘴边却变作:“你来干什么?”

他欲言又止:“我今日来……是为向你告别。”

她一惊,猛然回头看向他,难掩满腔的震惊与失落。滚热的气流在胸中转了半晌,她才开口问道:“我们,可会再见?”

他闭目:“或许。”

或许能再见,或许一别终生难见。

她的心往下沉,却勉强自己挤出笑容,用略显戏谑的语气道:“我叫秦良玉,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他犹豫不语,眸子里的光明了又暗了,犹如这问题着实为难了他。

于是她也赌气道:“就此别过,俩俩相忘!”

“马千乘。”他幽幽叹气,“在下马千乘。”

弹指一挥间,两年过去,良玉即将年满二十。爹心急她的婚事,托媒婆寻了好几门,都被她毫无余地地回绝。

这日又有媒婆上门提亲,她在里屋绣着荷包,外屋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传进她耳。

“秦老爷请放心,这次呀,秦姑娘保准满意!猜猜男方是谁?哟,料你也想不到——”媒婆卖一关子才一挥手帕继续讲道:“是咱石柱县的宣抚使,马千乘马大人!”

马千乘,马大人。

里屋之人陡然一惊,针便扎进手指,她竟也不觉得疼,提着裙摆匆忙跑了出来。

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也让她喘气不止。爹安抚她道:“你若不喜欢,爹不会逼你。”

她却突然拉住媒婆的手,一字一字坚定地道:“我答应。”跟着塞了一个亲手绣的荷包入媒婆手中,请她转交予他,算是信物。荷包上绣的不是花鸟鱼虫,不是春江秋月,而是两把相互依偎的剑。

心事,昭然若揭。

择良辰吉日过府完婚。良玉被八抬大轿抬至马千乘府邸,心中有喜悦,有羞涩,也有担忧。他可是记得自己,这才遣人上门提亲?既是宣抚使,两年前为何要与她别离?

她有太多疑问,可不要紧,来日方长,她愿听他细细道来。

终于送入洞房。良玉坐于床榻,从盖头下方的缝隙中隐约瞧见一双脚走近她身边。跟着,黑暗褪去,她的世界重现光明,便迫不及待抬头望去,望向他的夫君。

这渴盼已久的重逢。

然而,眼前身着喜服的男子是谁?陌生的眉眼,陌生的笑意,分明是她从未见过的。

良玉不敢置信,大惊后退:“你是谁?”

男子也被她这般反应震住,良久才能言语:“我是石柱县宣抚使,马千乘。”

不,不可能的,若眼前之人是马千乘,那他是谁?鸣玉溪畔与她共舞的人是谁?

她猛然扯掉笨重的头花,急速下床往奔往门边,却被一只手臂用力拦下来。马千乘叹息道:“这门亲事是秦姑娘亲口应允,我们拜过天地,夫妻之名已定。”沉吟片刻,“外头宾客还未散去,你这样出去……怕是不妥。”

良玉痛苦地闭上眼,悲愤、羞辱、委屈,一时间百种滋味齐齐涌上心头。难以相信,她所嫁的,竟不是心中所以为的那个人。人生还有漫漫几十载,她忽然觉得,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仿若被抽空那般,她的身子软软摊下去,没有知觉。恍惚中,有人接住了她,将她抱上床,擦去她满脸的泪水。

若能一觉再不醒来,该有多好。

马车轱辘声回荡在空旷的草地上,越发向流水奔腾的溪边靠拢。车内两人皆不发一语,女子神情低落,男子面色凝重。

车停下。仆人拉开车门,马千乘先下车,回身想扶她,刚伸手却又缩了回来,只是很君子地站在一旁目视她:“傍晚再来接你。”语气无限温柔。

良玉不接话,握着剑背对他走远。自成亲以来,她将自己关在房内不吃不喝,千乘拿她没办法,便开出条件:只要肯进食,他愿答应她任何条件。

于是她坚持每日要来鸣玉溪边练剑。千乘便每日亲自送她,待回公衙处理完一日的公务后,再来此接她回府。

在溪旁站定,迎着风,她拔出鞘中之剑,劈风而去,空气中便划过一道道白亮的剑痕。今日她所舞的,不是爹爹教她的剑法,而是他曾与她共舞的剑法。原来,一招一式皆刻印在她心头。历历在目,不曾忘却。

今生今世,如何忘却?

哧的一声,剑柄上垂坠的流苏突然断开,被甩剑的力度抛入溪流中央。良玉愣愣失神,仿佛在水中忽然看见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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