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在一旁大喊：“别乱说，没这回事，大家保持镇定！都别乱动！稳定压倒一切！”

一向威严的书记的话语这时忽然失效了，一片混乱。

我径直上了楼，波波就对我说：“百万出事了！”

“啊？底下的不会是他吧？他得了‘非典’？”

“屁！”波波吸了一口烟。

最后才弄清楚，百万由于英语系的杜雪迟迟没有答应他，心情不佳，一个人去踢球去了，踢球时心态又不好，准备狠抽一脚球时，却踩在了球上，重重地摔在了水泥球场上。立即口吐白沫，手还不断地抽搐，处于休克状态。幸好一位一起踢球的朋友略通急救术，给他掐人中，又做人工呼吸。据说这是百万的初吻，就被一位男生这样硬生生地夺去了。

晚上，我们向学校打了报告，准备去四医院看百万。百万的父母要明天才能赶来，所以我们要去照顾他一下，学校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批准了。我们也趁机溜了出来，可以看看世界了。去四医院时，发现路上人员稀少，连一向拥挤的公车也很空旷。

我们看到百万时，百万已经睁开了眼睛，据说脑袋上开了一条小口子。那时百万的身上插着许多透明的塑料管，加上整个人因摔伤而臃肿的身体，像一个来自外太空的怪胎。

那天夜里，是我来陪护的，那时的医院是令人恐怖的，因为百万，也因为SARS。

我看着进进出出的发热病人，就觉得胆战，医院里也同样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道。

由于没有床，我只得和重伤的百万挤在一张床上，多少有些残忍。

中间有一次百万血液倒流回吊瓶，把我吓了一大跳，马上摁铃，护士却迟迟不来。我只得下床去找，在护士值班室里叫醒了熟睡的护士，护士才磨蹭地走来。恐怕如果是重病之人，护士还没醒来就会一命呜呼了。

那天晚上，苏乐的短信驱散了我若干的恐惧：“你在医院，百万怎么样了？”

我说对呀，百万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问题应该不大。

“那你一定要注意啊！现在医院里最脏，不要乱摸乱碰，戴口罩，我给你的那条口罩是12层的，你戴着就应该不会有事了。”

对了，我还真忘了把那条口罩给带过来。只好对她说，好的，你真好，太谢谢你了。

“那你自己好好保重啊，回来给我发一条短信！”

我说好的，其实在那一刻，我突然变得对苏乐有些怜惜。

一夜在忐忑中过去了。百万醒来后跟我说，昨天摔下去的时候根本没有知觉，根本不知道还在抽搐，脑中是空白，再睁开眼时，全身已经插满了管子。我想死亡大概就是这样一种一无所知的空白状态吧。

中午，百万的父母就赶到了，百万的母亲一边埋怨百万不小心，一边哽咽着削苹果给他吃。我那时眼睛上有些湿。

回去之后，按照苏乐的要求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她要我在女生寝室下面等她。然后她就跑下来给我两张学校发的“五一慰问餐券”。我是有一张的，原来苏乐不惜利用班干部的职权谋私为我多弄了两张，挺感动的。

她说：“好好吃吧。”就跑回了寝室。

这天已经是“五一”了。

那时，我还是想起了侯雯。我想发条短信把她约出来。

15

在“非典”期间还发生了一件至今我们还不知道为什么发生的事情，它如同“非典”的来临一样，被严严地包裹着。

那天正在睡中觉，迷糊中听到旁边女生宿舍传来一阵救护车的声音，随即一片骚乱，当时脑子里冒出的想法是：“莫非真有人得‘非典’了？”这时正好手机声响起，我一看，是苏乐打来的。

“林晓帆吗？”

“对，苏乐，你们那边怎么了，”

“好恐怖，刚刚有个女生跳楼了！”

“啊？哪层楼？”我心一紧。

“就是我们这层13楼！”

“现在人怎么样？”

“不知道。刚刚救护车来了！我现在好怕啊，我们每次上洗手间都要经过那个寝室！”苏乐几乎是带着哭腔焦急地说。

我并不知道该怎样去宽慰她：“先别担心，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只知道她在跳楼之前说了一句：祝你们幸福！”

“好了，你先别担心，先去教室吧。马上就要上课了。”

下午的课基本上没有人听，关于这件事起因的若干个版本在校园内传开了。明白事实所展现的缺失，导致了人们极大想象力的激发。

苏乐的版本是：为情所杀。由于自己的男友爱上了别的女孩，打电话和解不成，绝望了，于是以跳楼来结束自己，唤醒男友对自己良心的谴责。因此在跳之前说，祝你们幸福。

百万的版本是：因为自己所追求的人爱上了别的女孩，并且在一起了，女孩的生活失去了方向，但是她要以生命来表达自己有多爱那个男孩，舍得让那个男孩去追寻自己的快乐，让他比自己幸福，所以在跳之前说：祝你们幸福！

梁少的版本是：女孩和两个男孩同时相恋了，然而最终却无法做出抉择，于是她决定谁也不要了，在两个男孩为她争斗的时候，她选择了离去，走的时候还祝福两个男孩幸福。

小智的版本是：女孩在寝室里受到歧视，这天中午，当她再次被室友言语刺激时，心理就完全崩溃了，在跳楼之前，她仍然以德报怨，决定给室友最好的祝福，祝他们幸福。

侯雯的版本是：女孩忍受不了封闭之苦，无法舍弃自由，准备联合寝室里的室友一起抵制封闭，却因寝室室友害怕处分而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自己跳楼了，跳楼之前还丢下一句讽刺又带警示意味的话：祝你们幸福。

这五种说法各有自己的支持者，只有一种说法不为大家接受，就是院方的版本：由于女生寝室的床靠窗头，女孩睡午觉没有睡醒，看窗外时滚了下去。

然而，后来这种最不可信的说法却成了最后的官方说法，在这件事做总结时，学校在前面补充说明了：该生曾患过抑郁症。这件事的最终处理结果，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像一阵烟一般忽地散去。我们只知道，女孩性命保住了，但下半身却粉碎性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