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凡子忙抱住倒下的刘一手，瘦小的身子却反被刘一手压在了身下，动弹不得，正着急，却见宋清一只手轻轻巧巧抓住刘一手的衣服，将他扯了上来。孟凡子从地上爬起，感激地向宋清点了点头，将刘一手扶进屋内。回头往时，却见满地的村民跪了一地。宋清不由斜着嘴角嗤笑了一声，心中叹道：“你们这群愚民，不知道这些年被这个骗子骗了多少次。”尾随孟凡子其后，进了这破败的小木屋。

孟凡子将刘一手扶到那张双腿竹凳上，虽在昏迷之际，但十来年终日在这上面混沌度日，早已如条件反射般坐的稳稳当当。做好这一切，宋清也不着急，反而仔细打量起刘一手的居住环境起来。

从外面看，只是一个破败的木屋，顶多面积颇大，然而到了屋内，才发现别有洞天。就如此刻，宋清正坐在一个颇有些味道的小花园里头，茂林修竹，整整齐齐堆叠在小院四周，更为惊奇的是，梅兰竹菊四季花开，居然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中一同生长的茂密鼎盛。宋清看到这景象，不由回忆起自己在福建的家。

这俨然是当年父亲的手笔，却也被这刘一手学去了三四分。

宋清正发呆间，孟凡子端了杯清茶上来。宋清接过，看到眼前这孩子，却也有三四分当年某位熟人的面貌，不由有些奇怪。

“孟凡子，你今年几岁了。”

孟凡子答道：“今年过了冬至，满十岁了……”

宋清叹道，又是十年。这样算起来，正是刘一手当年离开闽南时候的日子，当中发生的曲折，自己自然是不知道了，他或许看破了红尘，厌倦了那些杀杀打打的日子，才会想到寻找一个世外桃源一般的的地方与世隔绝的隐居起来。宋清回忆起自己的生活，不由得有些羡慕了。看着眼前这个小娃娃，宋清不由皱起了眉头，转头看见刘一手丝毫没有转醒的样子，便问道：“哎，刘一手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啊？”

孟凡子答道：“您远道而来，是师傅的客人，按理来说应当知无不言。只是师傅有过交代，对任何人都不得说起他的生活，请您见谅。还是等师傅醒来他告诉您吧。”转头看见似乎还在昏迷中的刘一手，不由有些担心，喃喃道：“师傅年纪也大了……”神色间隐隐有些黯然。忽然听见一阵破风而来的声响，抬起头便见到一个拳头在眼中越放越大，猛然下意识地向后倒去，一个铁板桥生生避过了这个拳头。

孟凡子一翻身便看清是宋清出的手，不由惊问道：“您做什么……”话音未落，宋清便猛地冲上前去，手中不知何时捏了一张黄符，瞧着样子便是要往他头上贴去，孟凡子见势只得向后跃开，和宋清便拉开了距离，先前只道他是大仙的旧故，哪里料得宋清会突然出手，这几下鹊起鹤落只是堪堪躲过攻击。

“先生，您……”孟凡子不解地问道，手中依旧保持着防御的架势。跟随者刘一手的这十几年来，身手已然被调教的不错，只是在这个安安定定的村庄中，并没有人和他动手，刘一手既然名叫刘一手，和孟凡子过招自然也是留了一手。宋清可谓是他平生所遇的最大敌人了。

宋清冷笑道：“十年？我记得白和尚也是在十年之前突然消失的吧？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转世成为孩童重新成长了？”

孟凡子自然不明白他在讲什么，“先生，如果您和师傅有什么误会，可以等师傅醒过来再商量，你这欺负一个小孩子算是什么本事？！”

“哈哈哈，滑天下之大稽！”宋清刚想反口骂孟凡子，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脸上的表情生生压下，“孟凡子，你知道白和尚么？”

孟凡子惊讶地望着宋清：“你……怎么知道的！”

宋清冷笑道：“这便没错了，被我识破了么？”

孟凡子叹道：“原来还有人知道师傅等在这里是为了捉住他。”他放下手中的架势，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宋清：“先生，师傅他……”

“住口！”旁边忽然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宋清本能地向后避开，回头时候却看见刘一手不知道何时已经醒了过来，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宋清，眼中泛着一股血色。

宋清心中大震：“刘一手，你……”刘一手摇了摇头，对孟凡子吩咐一声，对着宋清说道：“宋南海虽然已经死了，但我刘一手说过的话从来不会改变。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宋清看着孟凡子，心情纷繁复杂。

“你教我如何强行开启阴阳眼，没想到十五年后你依然变的这幅模样，你的大限，也应该就在最近了吧？只是我奇怪的是，你有噬梦灵珠，应该能再撑得几年，为何……”

孟凡子听了这话，不由捂住了嘴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刘一手磕了三个响头。

刘一手眼中的犀利渐渐转为温柔，将孟凡子扶起，说道：“你先去外头玩吧。”孟凡子刚想辩驳，刘一手故作严厉：“大仙的话也不听了么？！”

孟凡子忙说：“不敢。”便退了下去。

宋清刚想说点什么，刘一手却拉住了宋清的手，将他手中的黄符取下，“你和宋南海不一样，若是宋南海瞧见他，用的可不只是锁魂符了……你随我进来。”

宋清哼了一声，随他进了刘一手的卧室。

说是卧室，可进去之后，宋清四处环顾，这间屋子除了一张草席，空空如也，望向如乞丐一般的刘一手，不由叹道：“你这几年过的是什么生活啊……”

刘一手呵呵笑着，说道：“身体对于我来说，如一幅臭皮囊，皮囊的好与坏，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身居豪府与身在草垛又有什么区别呢。”

宋清叹道：“你倒是想的开。我问你，门外那小孩，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刘一手，将纠结在自己下巴的白胡子拿着一根稻草捆起，扎成了一个小辫子，“不就是白和尚么？”

“知道你还！！”宋清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那又如何？我实话告诉你，我阳寿八十，今年三十五，大限却只到下月冬至，强开阴阳眼，逆天而行不得善终，这话我不是没告诉过你。原本靠着噬梦灵珠，我还可以活个三年五载。只是我放弃了，你知道为什么么？”刘一手的情绪也有些激动。

宋清没有接口。

刘一手叹道：“十年前，在离开你家以后，我就一路向北，来到了这牛邙山下。当时这里的原住民正遭受着一场灾难，也就是你想要追杀的白和尚。白和尚是个什么东西，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宋清点点头：“白和尚原本是这山中枯庙的一和尚，后来与女子通奸，被捉。村民将那女子捆在竹竿子上，活活暴晒七天七夜，终于身亡，而那和尚也终于在枯庙中自缢身亡。后来化作幽魂，每二十年轮回一次，化作婴孩，化骨生肌肉，被人收养，在十一岁冬至时候，恢复白和尚本性，危害人间，这每轮回一次，便要厉害上几分。”

刘一手笑道：“这原本是几百年前的事情，这自然是你父亲告诉你的。可你知道，你们所谓的危害人间，是怎么回事么？”

宋清低下头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来找白和尚，只因为一件事情……这是我复仇的开始！”

他望向刘一手：“你当年答应过我父亲，无条件执行他的一件事情。所以，我今天是来要债来的，不管你做或者是不做，都由不得你！”

刘一手叹道：“是啊，我答应过他。只是，他既然已经死去，是由他的儿子来找我，你得说出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

宋清说道：“十年前，闽西惨案，秋阳身死的那场背后组织，又开始有动作了……”

刘一手惊地站起身来，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宋清：“什么！”

宋清说道：“这个理由，够硬了么？白和尚在当年是这场惨案的导火线，出了那场惨案之后，就消失不见。想想也能知道，这是重新化作婴孩，在某处生活了……只是我没想到，居然是被你抱走了！你后天强开阴阳眼，居然连白和尚化身都认不出来？！你对得起秋阳么？你还怎么做他的亲哥哥！”

“够了！”刘一手听得宋清越说越是激动，忽然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孟凡子！进来！”

孟凡子虽然被大仙差走，始终不放心他，一开始还在原处，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便躲在门外偷听。刚刚将耳朵靠近，却听大仙的声音传来。只好硬着头皮推开了门，等着大仙的责骂。

刘一手对宋清说道：“你不是想知道白和尚为什么会在这里么？好啊，我告诉你原因！你仔细看看他的脸！”

宋清疑惑地望向孟凡子的脸庞，细细看来，却发现孟凡子的脸上竟然带着三分刘一手年轻时候的相貌，心念一动，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再仔细回想，不由哎呀一声喊出声音来。

“你……把你的手臂给我看看？”宋清忽然问道，孟凡子见宋清忽然间神色异样，不由有些害怕，向后退了一步。宋清走上前去，轻声安慰道：“没事没事，你别怕，你让我看看你手臂……”不由分说，便拉过孟凡子的左手，将他的衣袖缓缓推上。

孟凡子还是个小孩子，一点红砂红似鲜血，印在孟凡子如白藕般细嫩的孩童皮肤上。宋清见了这一幕，一向波澜不惊的他，望向这小孩，眼中不由落下泪来。

“孩子，秋阳是你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