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胡子的家门外挤满了人，不停的嚷嚷着，又敲又捶那道看似一吹就倒的木门竟然纹丝不动。

　　李四不停的懊恼。“妈的，当初真该擦亮眼睛，就不该听他忽悠几句就替他做了担保，这下把自己给自己推坑里了，剩下一半的钱要不回来，我的全部家当可真没了，媳妇知道一定不让我上炕。”他求救的看着袁宣。

　　袁宣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细听之下，门外这些人还真是来要债的，可见张大胡子这个人平时也不待人喜欢的。

　　再仔细听，屋里似乎有沙哑的咳嗽，拖沓的脚步蹒跚的靠近。

　　门吱的一声开了。

　　满头华发的老太太，微垂额头，皱纹纵横一条挨着一条，面色蜡黄，耷拉着的眼皮松弛的半遮眼球，看不到她的眼神。一味的咳嗽让瘦弱的身体一颤一颤，纵有一只拐杖也是中看不中用，如同虚设。

　　老太太站在门口，一边不住的咳嗽一边吃力的抬起脑袋。

　　一张张讨债的嘴脸瞬间蒙上一层嫌恶。

　　“咳，老妇的不孝子欠了多少钱尽管，咳，到屋里拿吧。咳，反正我已是半死之人，咳咳，也带不到地府去。都拿去吧。”老太太就堵在门口越咳越厉害，冷不防的一口血咳了出来。这一看众人是想进去拿东西，也被这老太太给吓到了，各个捂着鼻口，没人敢带头越过去。

　　却没一人看见老太太的嘴角短暂的勾出一个弧度。

　　看老太太这样不是肺痨怕也是什么传染的病，估计要不了几天就进棺材了，到时再来拿东西也不迟。

　　众人此时倒很有默契的面面相觑，显然都想到了一点上。

　　纷纷扭头就走，扬言过几天再来。

　　李四捂着嘴巴拉着袁宣一个劲的往后退，也想就此离开，袁宣只是笑了笑，任由李四推搡着自己离开这里，心想着这人老了不是成精了就是痴呆了。

　　一个较小的人影跌跌撞撞的跑来，与袁宣他们插身而过，直奔张大胡子屋前，扑通就跪了下去，哭喊着：“老婆婆，人真的不是我哥哥杀的，我求求你，放过我哥哥吧！哥哥为了我已经吃很多苦了，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人影猛劲磕头，磕的砰砰直响，让人听着心上激起阵阵涟漪，恻隐之心油然而起。

　　老太太拄着拐杖，面上的皱纹一动不动，微风吹着她的袖摆，扰乱她的银色发丝，却遮不住她黝黑的眼眸里瘦弱孩童清晰的模样，一脸冷漠肃容沉默的看着面前的孩子染红了额头的血滑过眼窝，流向脸颊，再一滴滴的掉落地上。

　　病痨子模样不复存在。

　　袁宣本就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奈何心肠软趴趴的双脚站在原地怎么也挪动不了。

　　李四在旁握的双手咯吱咯吱乱响，直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藏在风里吹了过来，终于忍耐不住两三步跑到孩童的旁边，一把拉他起来。

　　他不知该说什么，毕竟他的哥哥杀了人，而死人又是白发送黑发老太太的儿子，最痛苦的是两边的亲人。

　　孩子抽搐着身体，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李四，对着老太太不停哭喊，声音已经沙哑不堪。

　　“我哥哥真的没有杀人，真的没有，我求求你放过我哥哥，我求求你。哥哥是我唯一的亲人，家里穷娘嫌我是病秧子，不要我，是哥哥找到了我，带着我到处流浪，时时小心照顾我，他总是饿着肚子把吃的让给我，他还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一直都知道，我只能偷偷背着哥哥哭，带着笑脸面对他，因为哥哥说，我的笑容可以赶走他的疲惫。如果真的要一命抵一命，我愿意替哥哥去死，我的病治不好了，早晚都是要去地府的，那就把我的命拿走吧。”

　　说话间，孩子已经摆脱掉听的入神的李四，他扑到老太太的脚下，抱着她的双腿。

　　老太太终于有些动容，没有踢开孩子，低着头看着抱着自己狠哭的他。动了动干瘪的嘴唇。

　　“丈夫不忠、儿子不孝，我这把年纪已经走到头了，我也盼不了什么。临老只是想着有个儿子送终，如今儿子没了，找个人在黄泉路上陪葬有什么错？人是官府抓的，罪也是官府定的，你要求的是官府，求的是知府大人，我一个老婆子什么也做不了。”老太太疲惫的闭上眼帘，情绪平静如水。

　　老太太似乎一语惊醒梦中人。

　　孩童放开老太太，打晃着站了起来，瘦弱的身板在风中摇曳，轻微的抽泣荡荡悠悠其中，奔跑在他们的视野中。

　　李四想追上去，被袁宣拦住了。

　　他摇了摇头，只身走到老太太的面前。

　　只说了一句话，便拉着李四闪人了。

　　老太太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眼神炯炯，随着人影消失在黑幕中，她这才回味起袁宣的那句话。

　　“有因有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活了半百年纪，想必感悟会更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