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敏娜哭着冲出屋子,懵懵懂懂跑出院门,顺着小巷向西扎了下去。跑不多远是个丁字路口。她拐弯向南,不一会儿到了一个大水塘前。她停下脚步,怔怔的站在水塘边。秋风凉凉的,温柔拂在她脸上,吻干*她委屈的泪水。她不再哭泣,只是默默地看着水塘发呆。
身后跟来急促的脚步声。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姐姐,便又赌气往前走。林文娜紧跑几步,搂住她肩头柔声劝道:“小娜,别赌气了,跟姐回家吧。”
敏娜眼泪哗的又淌下来,哽咽道:“我不回去,你们合伙欺负我。”
“傻丫头,这怎么算欺负你!”林文娜掏出手帕揩净敏娜的泪水,道:“爸妈和我们都是为你好。”
“什么为我好?!”敏娜抽噎道:“我知道你们心思,他邵家是副县长,一中的党委书记,有权、有钱还有势力,爸和邵叔叔是老战友,出生入死的兄弟。你嫁到他家,爸还觉得不够,又想拿我去报答。哼!打算我不懂啊!”
林文娜道:“小娜,不是你想的这样,你太偏激了。你想想,人活一辈子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过得好,图个快活么?这些不是你轻易能得到的。我不知道爸妈的想法,但做父母的,总不会把自己儿女往火坑里推吧!他们也盼你过的好!”
“是又怎么样?”敏娜抽噎着应道。
“所以嘛,爸妈觉着这样亏不了你,就给你定下了。当时你还上学,不好对你讲,其实谁也不想瞒着你。”林文娜见妹妹脸色有些好转,不禁心下宽慰,又加了句:“况且二军条件真不错,你俩真的很般配。”
敏娜一听这话,又急又怒,忿忿嚷道:“你们都觉着他好,就以为我也这样认为吗?”
“小娜,我记得你曾说过,二军这人挺不赖的,”林文娜不和小妹计较,仍旧心平气和地劝。
“我是说过他人不赖,难道就代表我喜欢他,我爱他吗?!你也不看看他,一点儿也不求上进,成天价儿除了玩儿就是糟、就是闹,他有正经的吗?穿的流里流气,象个什么样子,哼!”敏娜从鼻孔重重哼出一声,鄙夷道。
林文娜笑道:“小娜,别太偏激了。现在的年轻人,会玩会乐也不是毛病。二军我看他久了,大的方面是好的,小的方面,以后你可以管他。”
“我管他?”敏娜先是惊讶,随即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心头的怒火又腾腾涌上来,口不择言道:“噢,左右还是让我嫁给他!我刚才说过了,我情愿去死我也不嫁给他。你觉着他好,你嫁他好了。”
林文娜气道:“你怎能这样讲话!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姐姐!”
其实敏娜把话说出去就后悔了,但覆水难收,眼下姐姐生了气,她又不愿当面道歉,心下酸楚,泪水便又不争气地涌出来。她一捂脸,蹲下*身呜呜哭出声来。
林文娜叹口气,又拿出手帕,也蹲下*身去擦她脸上的泪水。敏娜推开她,把头扭开去。林文娜劝道:“好了,小娜,姐不怪你。嫁不嫁二军是你自己的事,你死不同意爸也没办法。回去你好话和爸说就是了。咱姐俩可别为这点小事闹的不和。”
敏娜抽噎道:“哪个想和你不和,是你们非逼我去嫁什么邵二军,也不管我愿不愿意。你们不知道我……我……我还这么小!”两抹红霞一下飞满她的脸庞。敏娜怕被姐姐看到,忙低下头去。
林文娜却没注意到小妹的微妙变化,也未想到她欲言又止的另一层含义,只是随口劝道:“那就过两年再看吧,反正最后还是你自己拿主意。”说完拽起敏娜,柔声道:“走吧,我们回家去。”
敏娜掏出手帕,把脸擦干净,跟着姐姐走回村来。跨进院门时,看见姐夫邵大军和外甥邵伟正兴高采烈的剥玉米。敏娜气苦,看都不看他们,径直向屋里走。邵大军站起身,呵呵笑道:“小娜,今天好大的脾气!不过别太伤心了,哭坏身子可不是闹着玩的。”敏娜理也不理,径直进了西间屋。
林新宇老两口隔着窗户看见女儿回来,悬了半天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林母跟到西间屋,见敏娜扑倒在炕上,正无声的啜泣着,不禁心疼地劝道:“小娜呀,别哭了,你爸是老糊涂了,咱不跟他呕气。你不愿意就不愿意,妈给你做主。”
敏娜也不理会,只管在那流泪。林母劝了会儿,见没啥效果,便回到东屋,不住口的埋怨林新宇道:“你看你,今天这是做的什么事!小娜要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办?”“她死就死!”林新宇怒气未消,虎着脸冲林母吼道:“这样不听话的闺女要不要都行,省的我见了心烦。”
敏娜在西屋听了个真真切切,心下更是苦楚。她知道父亲在这个家里向来说一不二,容不得不同意见。妈妈已是疾病缠身,受不了着急上火。眼下的事看来无更改之望,难不成自己真的按照父亲的安排,去嫁给邵二军不成?她言念及此,忍不住悲从中来,真感到自己的命运好似笼中的小鸟,任凭如何挣扎,都免不了落个任人摆布的结局。不禁又放声哭了出来。
就这样,她哭一阵,停一阵;停一阵,哭一阵,意识渐渐模糊混沌。她感到自己飘了起来,飘到了那五彩的云端。太阳光洒满她的全身,柔柔的,舒服极了。一群叫不上名字的小鸟围着她唱啊、跳啊。她被感染了,也唱了起来、跳了起来。突然,一阵狂风骤起,把她一下卷起。五彩的云没有了,快乐的小鸟不见了,温暖的阳光消失了。她好害怕,身子就象纸片一样在风中乱滚,不知道要被裹挟到何处。
正在她提心吊胆时,风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被重重摔在地上。她小心地张开双眼,眼前尽是苍松翠柏、红墙绿瓦。远处一座大雄宝殿,香雾缭绕。她向前走几步,猛然看见高映川正站在一尊佛像前沉思。她兴奋至极,伸手推他,叫:“你怎么在这儿?”高映川道:“别闹,我在想要不要求个签呢。”她一下来了兴致,高兴地喊道:“哈哈,好玩儿!那你想吧,我先求一个。”喊完就跪到蒲团上,虔心磕了三个头,拿起签筒摇啊摇,从里面蹦出一支签来。她拿起来看,上面有四句歌:
海棠仙子,偷下凡间。
流连高山,忘返海边。
她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懂,于是拿给映川看。映川看半天,也猜不出说的啥名堂。正在两人挠头之际,忽然有个老和尚闪现在他俩身边,打个起手,伸手把签夺了过去。看后沉吟半天,定定地看着敏娜,问道:“这签是女施主求的?”
敏娜点头称是。老和尚便道:“签里说的很明白,你和这位小施主无缘。”映川道:“你这老和尚胡说,签里哪句话讲了?”老和尚微微一笑,把签掷还签筒,双手合十道:“天机不可泄露!”忽的没了踪影。
映川扭头看敏娜。敏娜忍不住,就把和邵二军订婚的事一五一十地讲。映川愣在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刮刮她的脸蛋,道:“不羞,自己都有人家了,还来对我这么好。”她忙辩解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全是我爸跟家里瞒着我做下的,我根本不知道,我也没那想法。”映川冲她双手一摊,黯然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么改变!我不想做无谓的努力,祝你幸福美满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她急得乱跺脚,带着哭音大声喊道:“回来!你给我回来!”
就觉得有人摇晃自己的身子,一个声音焦急的呼唤道:“小娜,醒醒!小娜,你醒醒!……”她蓦地睁开眼,只觉着眼前一片白晃晃的。静下神来,才看到姐姐坐在旁边,正笑吟吟地看着她。她揉揉眼睛,见灯光明亮,忙回头去看窗外,却已是黑漆漆一片。原来她这一觉已睡到晚上。
林文娜关切地问:“做梦了吧?梦见谁了?你刚才叫谁回来?”敏娜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努力去搜寻那个梦的痕迹,却分明找不到半点记忆了。
林文娜见妹妹还在发愣,就不再问,回身去了屋外,不一会儿端进来一碗冒着热气的大锅菜和一个白面馒头,放在炕边,笑道:“小娜,你先吃点饭,呆会儿姐姐有好事告诉你。”敏娜没有食欲,便摇摇头道:“我不吃。你还是端走吧。”林文娜又笑道:“还呕气呢?总不能把身子饿坏了吧。听姐的话,多少吃一点儿。”说着拿起馒头,递到敏娜嘴边,一边嘿嘿笑着,一边在敏娜嘴唇上蹭。
敏娜拗不过姐姐,只好接过馒头,就着大锅菜,勉勉强强吃了一半。林文娜满意地将剩饭菜端出去,回来坐到炕上,搂住敏娜的肩头,笑道:“小娜,别伤心了,姐现在告诉你件高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