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可思议。”越梦冷笑道,“珞琴居然没有弄死沈鸩。”
“不是的。”虞嫣辩解道,“是沈鸩救了我……他才会变成这样的……”
“可珞琴也没有想要杀了你们。”
虞嫣拿出一封信,递与越梦:“这是王要我交给你的。”
“几年不见还学会写人字了。”越梦自言自语着,接过信,打了开来,“七日后,无琴崖见。如若你不来,本王会杀了所有人。”
信一读完,立刻有一股蓝色的火焰生出,吞噬了信纸。
珞琴最憎恶的便是别人的背叛。或许他也会这样待她,让她在无尽痛苦中,化为灰烬。
“小人。”流云骂道,“堂堂妖王,竟如此卑鄙。”
“你也说了,他是妖,未经点化,哪论的上卑不卑鄙。何况,这是我欠他的。早晚要还清的。”
话刚出口,越梦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无妄法师的话。
情缘孽债,还不清的。
前世所欠,怕是越梦付诸生命,也难还珞琴了。
“我陪你去。”流云突然出声,打断了越梦的思绪。
越梦忽略了流云坚定的眼神:“你帮不上忙的。”
流云双眸黯淡,沉默一会后,重又开口:“你不能死。”
“我会完好无损的回来见你的。”越梦侧过头,尽量微笑着注视流云,“百年之前我还封印过他的。你放心。”
“梦,我……”
“嫣儿。”虞嫣刚想说什么,就被越梦打断了。越梦将往玦交与虞嫣手中,“等我回来取它。这几日,你便留在此处同沈鸩养伤。我与流云,会照看着的。”
越梦叹气,略有懊恼的看着沈鸩身上的伤:“都多少年了,怎么还那么争强好胜。真是一点都没变。”
“是啊。一点都没变。”虞嫣的手不自觉抚上他的面颊,轻笑:“或许,他一直都是从前的沈鸩呢……”
“当日我与你们告别后,便想去寻沈鸩。谁知走到无琴崖时,正遇上王与他打斗。过了一百年,王好像愈加厉害了。我本想帮沈鸩,王却擒住我,要挟沈鸩。沈鸩是为了救我,才会受如此重伤……”
“其实他什么都没忘……我总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他受了点化,或许就会忘了我。我也以为,他屡次要我性命,我也定能忘了他。可当王一剑刺来他却挡在我身前时,我才发现……”虞嫣长舒一口气,眼中似有泪光闪动,“我们之间从未有过人忘却。此情为网,我与他,皆为困兽。注定彼此争斗,永世不休。”
说罢,虞嫣阖上双眼,任那眼泪流出。
阁中沉默。
而此时,却忽有一丝微弱的声音传来:“若我不是沈鸩……或许就不会与你争斗了吧……”
虞嫣觉得脸上一阵冰凉,睁眼看到,沈鸩的手正覆在她的脸上,替她擦去泪水。
“我本就不想……伤害你……可我……已不再是从前的人了……”沈鸩的动作轻柔,眼神轻柔,虞嫣似乎察觉到有那么一瞬,他变得不同了,可似乎又没有。沈鸩刚刚醒来,气息微弱。越梦忙去煎药,流云也去帮忙。
此间阁中只剩二人。
虞嫣握住他的手,本想问他是否还记得从前,可话出口却变了:“沈鸩……你……伤还疼吗?”
沈鸩却答非所问,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微笑着,轻轻替她擦着眼泪:“你……不要哭……那些事……我……记得……一直都记得……我只是害怕……”
“到头来……我们谁都忘不掉……”
“忘不掉就忘不掉,你为何一定要逼迫自己?”虞嫣的泪流的愈加汹涌,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沈鸩心疼,轻轻用力,便将她搂入怀中,什么话都没有说。
伤得太深,辩解无用。
其实沈鸩记得,什么都记得。所以他痛苦。无妄法师对他说,参透万物,看破红尘,无欲无求,方能位列仙班。他试过,做了一百年的混蛋,坚定地追杀自己曾经喜欢的女人。他只是想证明,他能忘掉。他不再是妖。他以为自己是为大爱而活。
一百年了,前尘往事早该过去了。他以为自己早就能升仙了。
可当虞嫣不顾自己前来助他时,当虞嫣护着已身负重伤的沈鸩,不让珞琴伤害他时,当珞琴剑指虞嫣,一剑刺向她心口时,他才真的明白,那些回忆,早成了根深蒂固的东西,在他的心上驻扎,覆盖在心上,盘结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困着他的心,让他放不下。
最后,那一剑,他终究,是为她挡下了。
剑戳进心口的时候可真疼啊。是不是虞嫣每一次被他伤害的时候,心口也都会像这样疼呢?如果虞嫣死了,他会哭吗?如果他死了,虞嫣会不会很难过?会不会抱着他痛哭?
本来这些,他从来没有细想过。可当那剑戳进心里,当他闭上眼之前看到虞嫣最后一面,当他隐约感到虞嫣将他从山上背到流云庄,他才明了,原来所有的事情,都是他的自以为。
他这一生,到底都在追求些什么?
抓得住的,抓不住的,他珍惜过什么?
这一世,到底在为什么而活?
大爱较之小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沈鸩不知道。但看到怀中的虞嫣,他隐隐有想为她放弃一切的想法。
虞嫣抬起头,眼中满含无尽期盼的看着他:“沈鸩……如果我说我想同你浪迹天涯,你会不会带我走?”
沈鸩楞了一下,垂下视线看她,二人四目相视,却相顾无言。许久,虞嫣推开他,冷笑一声:“是我傻,自作多情了一百年。”
说罢,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