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楼瞾的指示,越梦和流云卷了铺盖,准备去云楼山收服妖孽。不过此番前去,由于第一不知道楼瞾那混蛋到底骗没骗他们,第二也不知道那个兆战斗力如何,所以流云秉承“多做准备总是对的”的原则,留在云楼国置办装备,而越梦先回一趟离国,看一看华零的状况。万一他们在梦境这么长时间,那小子先一步上西天了,那他们可就白去送死了。
好在越梦当年学的本事都没丢,来回往返也挺快。华零那小子虽然晕了挺长时间,但是越梦给他招了魂,暂时还没有问题。
越梦还抽空去了一趟印泉山。珞琴还是从前那样,冷冷地,站在远处,像只鹰。她向前,珞琴就一身黑雾腾出,消失不见。她知道,他不恨她。如果他恨,早就一剑刺过来,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了。
他是在怪她,怪她辜负信任。
也可能是,他害怕。
因为总是被伤,所以开始怕疼,见到越梦就恨不得马上消失的无影无踪。否则回忆一旦涌上心头,就真的成了会呼吸的痛……
他还是放不下。
越梦不知道该怎么做,怎么说。她在这山中寻了他几个时辰,但是珞琴就是避而不见。越梦知道,他就在她身边,却不愿与她相见。
她自以为她伤他至深,想要补偿于他。可是,珞琴,根本不相信她。
越梦只得苦笑一声,继续亡命天涯。
有的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做别人要她做的事情,找着不知道还存不存在的记忆,连自己的情绪都变得特别模糊。
真想不为了那么多好好放纵一回。可她知道,她身上,还有未完的责任……
可是……如果她不想成仙了呢?
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
越梦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面红耳赤,跳过林间时险些撞到树上。等到了云楼国的时候,流云装马车时,还好奇的问了她一句:“你脸怎么这么红?涂了多少胭脂?”
越梦斥道:“要你管!”
流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又做了什么错事。
楼瞾带领着他的娘子军在后面跟他们挥手道别,流云挥鞭驾马,越梦坐在旁边,一口老酒吞下。
到人间玩了这么多天,现在才能算真正的命悬一线。那可是兆,虽然说如果按照公主的梦境来说,他应该已经被封印了,但是,魔龙化身,怎会那么轻易就……
何况他哥无欢也不好惹。
唉。
记得以前,越梦在仙山学法术的时候,她的师父镜源可是十分认真地,一字一句告诉她:“如果有一天你碰到了无欢,别和他纠缠,有多快,跑多快。”
“否则,你必死无疑。”
想到这里,越梦叹了口气。不能酒驾的流云脑子尚且清醒,侧过头瞧她:“干嘛唉声叹气?”
“你真的相信楼瞾?”
流云嗤笑一声:“我信他个雕啊。要不是因为本公子没有更好的办法,谁听他的……”
“我也不信。但是我觉得华零一定会知道什么,不把他救醒,我就没法找到我要的答案。我怕……”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越梦硬把剩下的半句话吞了下去。流云驾马之余,扫了一眼越梦,问道:“你怕什么?”
越梦思忖半天,还是开了口:“怕呆久了我会忘记要回去。”
“吁……”
流云住了马,尘土一阵飞扬,他透过黄色飞沙注视着她粉红脸颊。
情愫在生长,情话却说不清道不明。
“你就这么着急要回去?”
越梦不忍,偏过头去:“我本来就应该在那里。”
“你不信我。”
“我没有。”
“那你就别回去。”
“不回去?”越梦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能保护我?”
你以为我的存在意义是什么?
你以为我不回去就什么都没关系了吗?
你以为,我们是什么?
你以为,我能逃离我自己的命?
就像沈鸩说的,我怕到了最后,谁都忘不了啊。
你不怕么?
可我怕。很害怕,很害怕。像小时候不懂法术硬要学飞却差点摔下悬崖,明知道不会赢的事,却硬要去做,结果输的一塌糊涂。
这一次,赌注是你。
我不能输。
“我可以为你死。”流云没有等越梦接话,直接说道,“可你不信。我知道。”
越梦所有的解释都被吞回了肚子里。
她的确从来没有信过。
流云的每一句话,在她的耳朵里,都更像异想天开。
她真的了解他么?
其实一点也不吧。
她以为她是谁啊?
其实她什么都做不了。
流云又盯着越梦看了半晌,转头驾马飞奔,车子被拉得飞快,像是玩命狂奔。
沉寂。沉寂。
越梦一路未语。
为什么一定要撕破脸呢?
就算她什么都明白就能怎么样,就算流云知道结果又能怎么样?
你也说了,那是命。
傻瓜。
那是我改不了的命啊……
到云楼山时已近黄昏。流云手中桃花扇在夕阳下颜色绯红,就像越梦脸上的颜色。
流云微微愣神。
楼瞾说,还魂草就在云楼山下的山洞中。那也是魔龙的老巢。
两人拿好装备,蹑手蹑脚的溜了进去。洞中很凉,七弯八绕,正厅隐藏在层层山壁之后。
流云还是沉默,挡在越梦之前,先一步走进正厅。石厅很大,也暗,流云本以为没有什么人。直到他看到隐隐的一点银光,才注意到,在紧靠后墙的位置,有一根手腕粗的锁链,挂在一个人的脚上。
那个人穿着一身缀有鸟羽的白衣,身后却有一双黑色的鹰翅。他蹲在地上,似乎在写什么,脚边躺着一只色彩斑斓的鸩鸟,正流着血,气若游丝的哀鸣。
他似乎没看到他们似的,只自顾自的呢喃,在地上划着什么。
没有想象中的破口大骂,也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
双方都安静着。却不是对峙着。他的银白长发看起来很是柔顺,几乎散到了腰那里。看不清他瞳孔的颜色,却能看到他眼中尚无狠戾,只是深黑色的瞳孔,发出有如希望般的光芒。
如果。
如果他真的攻击他们,他们也可以想办法打他踩他弄死他一刀捅死他,但是现在,石厅内安静,死寂,只有凉飕飕的风进来,进来,却出不去。
许久,他抬起头,目光尚且柔和。手中没有武器,只是拎着那只鸩鸟的脖子,血沿着他的手指流下,越梦盯着那只鸟眼中绝望的神色,总觉得很是熟悉。
“你有蛇么?”他问。
越梦愣了一下:“什么?”
他撅起嘴,像个小孩子一样,指了指手中的鸟:“他要死了。他爱吃蛇。”
“……”
“你能救他吗?”
“你不是能救么?”
“是啊。”他咧开嘴笑,露出一排细密的尖牙,“可我不想。”
“……你在这里,就是为了照顾这只鸟么?”
“你猜。”
“是赤练把你封印在这里的?”
他很认真地摇了摇头:“是我自己把自己封印在这里的。”
为了证明他的话是真的,他伸手扯断了锁链,手腕粗的锁链在他的手中,被轻捻成灰,他笑得阳光明媚。
“你看,我没骗你。”
越梦突然觉得一阵寒风正围绕着自己。从胆边开始,一阵恶寒。
“你是谁?”
“你猜。”他依旧笑,手一松,鸩鸟被扔到了地上,似乎是嚎叫了一声,但是没有人听清。越梦的眼神落在那只鸩鸟上,缓缓地吐出一个异常坚定的字:“兆。”
“唔。”他的手中聚起一笼蓝色的光,罩在了鸩鸟身上。它的伤口开始愈合,只是没有麻醉剂,整个过程变得生不如死。
鸩鸟逐渐化成人形,越梦远远瞧着,愈发觉着熟悉。
是沈鸩。
无欢没有给越梦惊讶的时间,而是继续说道:“猜错了。”
越梦的目光被牵扯回他的手上——愈发闪亮的蓝光开始发黑,萦绕着一团黑色雾气,逐渐凝成一节七尺长鞭。黑色的,还有血迹,抽在空中,发出的响声久久回荡在石厅里。
倒霉的越梦听到了她最不想听到的两个字。
“我叫无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