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欢伸了个懒腰,手中握着鞭子,却仿佛没有用劲,悬空拿着一样。
不知是否是风冷,越梦觉得自己有点抖。流云握紧了她的手。
“唔。我都忘记在这里多少年了,好寂寞哦。”无欢手中的鞭子尾梢卷起沈鸩,提了起来,“最近倒有不少人来扰我清净。他,还有你们。”
“我们只是想来找个东西。”
他用一副无所不知的表情看着他们,眼神盯着越梦腰间的玉。往玦正发着暗红的光,无欢抬起手,那玉便被吸了过去。越梦没有抵抗,冷冷的注视着无欢,等着他开口。
无欢将玉放在手心反复打磨,眼神温柔的好似能滴出水来,像是正在凝视着心爱的人。
越梦突然觉得有点瘆的慌……
无欢展了展翅膀,抖落一地羽毛。
她盯着那黑色的羽毛,无欢盯着她的脸,像是在搜罗着什么回忆一样。流云下意识向前站了一步,无欢的目光,也转到了他身上。
眉头紧皱。地上的黑羽,突然自燃。
像风一样,像火苗跳跃着闪烁一样,飞快的,无欢闪到了流云眼前,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流云抵住无欢胸口,咳嗽两声,呼吸难受。越梦抓住无欢的手腕,他侧过头,目光清凉,带着冰,仿佛直戳人眉心,一击必杀。
“你要做什么?”越梦还是问出口。
“不做什么。”无欢一副慵懒的样子,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流云,疑惑的问,“你是谁?”
“我……我说我是流云庄的流云……你信么?”
“云楼谣。”
这三个字一从无欢嘴里吐出来,流云顿时欲哭无泪。
云楼谣到底是他丫的谁啊?多大仇啊!怎么谁见了我都叫我云楼谣啊!
越梦平息呼吸,尽量用一种能让人信服的语气,说道:“这里,除了你,没人认识谁是云楼谣。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和珞琴都说他是……”
“珞琴……”无欢打断了她,顿了顿,“你见过他?”
“是。”
“你是桃夭?”
越梦愣了愣,点点头。虽然那个名字对于自己来说有些生疏,但毕竟没有忘记。
无欢莫名其妙的微笑,可惜那笑却转瞬即逝,快得很。
“原来是你。”无欢又重复了一遍,向后跳开,“既然是你,我就不难为你们了。”
无欢松手,鹰翅还未合上。流云喘口气,还是不要命的吐槽:“你才不会放我们走吧。”
真是不吐槽会死星人的精神。
无欢没有计较,兀自笑道:“我从来也未说过要放你们走。”
“可我们没有必要发生冲突。”
“谁说没有必要?”无欢将玉甩到一边,悬空,放出的暗红色光照亮了整个石厅。他仍笑,却显得狰狞。
“我都不记得我呆在这里多久了。真高兴有人来拜访我。快,用你的剑插入我的心口,让我感受一下什么叫痛楚,让我看到我想看到血的颜色!那红色的,那腥甜的味道……你绝对不知道,我有多怀念……”无欢的深黑瞳孔突然散发出和那玉一般的光芒,红色的,像血,像火,像地狱,他的翅膀,展开,又收起,黑色的羽毛落在地上,化为蓝色冥火,绕着那鞭子,蜿蜒生长。
无欢看起来很兴奋。流云拿出桃花扇,绯红花瓣绕着白扇骨飞绕,越梦却什么都没有做,站在原地,没有武器,没有上前,只是注视着无欢像个疯子一般念念叨叨。
全世界都他妈疯了。
可她没有抵抗过。从来都没有。
有什么好像不对。
从一开始就错了。
越梦半眯着眼,红色的光好像变亮了。
可她还是不知道哪里不对。
“你在做什么?”无欢手中长鞭没有如想象中落下,流云下意识挡在她身前,白扇骨通体冰凉,流云觉得自己手心里都是汗。
越梦很认真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无欢愣了一下,旋即微笑:“你知道为什么兆不在这里么?”
“不知道。”
“他被我杀了。四分五裂,大卸八块。然后扔到河里去了。”他莫名的嗤笑一声,“你知道我为什么杀他么?”
流云手颤了一下。越梦抬起头,看了流云一眼,又看了看无欢,还是摇头。
真是令人满意的答案。
嘴角上扬,四十五度正好,不淡漠不疏离不温暖也不清冷。
只是单纯的为了表达愉悦心情。
单纯的微笑。
眼神却复杂的注视越梦。
“无论是你,还是兆,我都不会让你们骗我第二次。”无欢突然出现在越梦身旁,长鞭紧紧缠绕住流云。他不断挣扎着,却动弹不得。越梦没有动,任凭无欢轻抚她的脸,语气轻柔在耳边呓语:“你知道么,你现在这种再奋力也想不起从前的模样,真是美极了……”
“如果一直这样就好了。你什么都不要想起来。”
“爱一个人有多痛苦?”
他的眼神,有那么一刻,变得迷茫起来。
却又太快恢复正常。
那样清冷,寂寞的目光。
越梦侧过头,深深被无欢红色双眸牵引。
无欢蜥蜴般的长舌,轻舔她唇。就像小孩子偷吃糖果,小猫咪偷喝牛奶那样,轻轻地,浅尝辄止的亲吻。
像离别。
“我不敢去找你。即便我知道这里困不住我。”无欢突然紧紧抱住越梦,有那么一刻,她觉得,似乎他真的很想只是抱一抱她。像小孩子拥抱最喜欢的玩具,男人拥抱自己最亲爱的女人一样那样,只是想单纯表示依赖。
直到无欢嘴角一弯弧度,在她的耳边轻吐出气,连成了一句话:“我怕,我一见你,就恨不得想,杀了你。”
他猛地将她向前一扑,流云的扇子正好直中他的肩胛骨。
他好不容易才挣扎开。心里却涌起一阵又一阵的恐惧。
对手太强悍。
他怕死。
死了,就都结束了。
无欢就像知道一样,反手一扬,流云向后急退,鞭子只打在了脚边,却惊出一身汗。
早知道当年誓死学武啊!
现在后悔都晚了!
流云真是肠子都悔青了,只能硬着头皮能接一招是一招。长鞭狂风暴雨般劈头盖脸砸来,多亏扇骨坚韧才能勉强撑住,流云不断后退,跳跃,像只烫到脚了的兔子。
可无欢甚至还没有动地方。
越梦不知为何一直冷眼旁观。
视线一直盯着地上。
她好像真的想到了什么,可是思绪杂乱,电光火石之间,一不经意就要断捻。
无欢最后扬起的那一鞭真狠,流云到底没有躲过去,被劈了个正着,趴在地上,顿时动弹不得,身前则是一条长长的红色血口。
流云没有吭一声。可那血洒出来的时候,越梦突然回神一般,狠狠抓住了无欢的手腕。即便透过白色羽衣,无欢还是能感觉到长指甲刺痛了皮肤。
堂堂魔君,居然会疼。
他突然十分鄙视自己。
魔君又如何,千百年又如何?
还是什么都忘不了。
明知道是陷阱,也还要往里跳。
他和珞琴,不都是一样的人么?
总是为了同一个理由,死上千遍万遍。
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我能拿你怎么办?
我根本做不到。
他们对峙着。
伴随着沈鸩的微弱呼吸,伴随着流云的紧紧注视,还有长鞭的深深***。
越梦酝酿了半天,无欢等了半天,等到却还是一句:“对不起。”
除了这个我也想不到有什么可以告诉你。
我爱的不是你。
我恨的不是你。
我们这一世没有任何关系。
我不知道我曾经做错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能说什么。
只有你一个人是局内人。
我们,都不是。
无欢的目光,第一次那么忧伤。越梦甚至以为她看错了,她甚至以为他眼中的震惊,都是她自己的幻想。可是当无欢真的一点点凑近她的时候,她才知道,不是幻觉。
可他是那么悲伤。仿佛整个世界的黄昏霞光,都藏在了他的眼里。
闪耀着的绝望。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我不想骗你。我是越梦,不是从前的人了。”
……
“唔。这样啊……”无欢沉默许久,终于苦笑一声,长鞭被暗自收起,十指圆滑,却突然生出了爪。是那样,尖锐,仿佛,轻轻一触,就会撕碎心脏的爪。
“原来……从头到尾,都只有我一个人活在回忆里。”
一切都是假象。
我以为你是从前的,原来你早成了现在的。
我是那么爱你,又是那么恨你。
我多想杀了你。
看自己亲手杀了你,看你倒在我怀里,看你娇弱的***,说你下一辈子还要和我在一起。
我会吸干你的血,让你和我活在一起,我会紧紧拥抱你,说下一辈子还要和你在一起。
因为我知道,我是那么的舍不得你。
可你不信。
从来,都不信。
无欢抬起手,尖锐的爪子插入皮肤,越梦只看到迸出的鲜血,融合进了空中的那红光,照亮了他眼中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