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源最后握住了越梦的手,熄灭了她掌心的火。黑色的桃花印记完全消失,只有淡淡的一点边际线。
她的手很凉,似乎连火焰也是凉的。
镜源犹豫,却仍是紧握住她的手。她没有挣扎,像小时候被牵着那样,很乖,但隐隐颤动。
良久,她抬起头。
“你能救他。”
镜源没有答话,紧紧盯着她脸上的泪。
“……你哭了。”
“我没有。”
镜源抬起手,擦掉越梦脸上的泪水。她在哭,嘴唇颤动,可是眼神,还是那么木然。
他轻声提醒:“你不该有心。”
“……我不爱他。”
“那就别让我复活他。”镜源拉紧她妄图挣扎的手,将她拉进了怀里,“你知道复活一个人要用命数赔的,对么?”
越梦狠狠推开他,眼泪不受抑制的流下:“我当然知道!”
掌心突然回热,又好像变凉。镜源低头,怅然若失,看了一眼手心,又看了看越梦。拼命想抑制的情绪却拼命生长。
“我不能用你的命。”
“为什么?”
“为什么?”他重复了一遍,嗤笑一声,“我说我不想你死,你信么?”
她不说话。死死盯着他。
有风。
镜源自己都觉得冷。前所未有的冷。
从皮肤上冷到骨缝间。
原来,说真话这么让人不安。
看看你自己,镜源,你***在说些什么呀。
越梦的头发被风吹散了开,瞳孔收缩,口中似乎还在嘀咕什么。
红色的眼睛红色的血,白色的面具白色的心。
好像又回到无欢的爪子插到流云胸口的时候了。
那个时候,流云望向她的眼神,悲伤尖锐,化成了一把锥子直插在她心上。那个时候的她,满心就是,“杀了无欢,杀了无欢,杀了无欢!”
以致于,后来,她几近疯魔。
她现在也很想杀了镜源,然后再杀了自己,让所有一切都归为零点,尘归尘,土归土,她继续当她的烂桃花。
可她不能这么做,只有镜源能救他了。她找不到别人,只有他能救他。可是为什么镜源总要这样打着友好的旗帜伤害自己呢?
明明曾经是那么熟悉的人,明明有过那么多美好的记忆,明明最互相了解,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彼此伤害呢?
每一次看到自己痛的几乎心碎成了粉末,他就会很开心对么?每一次自己求他的时候,他都会感觉很满足吧?
你到底凭什么这样伤害我?
就凭我曾经对你的疯狂迷恋,你就笃定无论我做什么都会原谅你么?
镜源,你知道么,再没有谁能比你残忍了。
越梦的手中,幻化出一柄长剑。镜源眯起双眼,冷冷道:“就算你杀了我,这一切也无法更改。他死了。除了我,没人能救他。这就是注定的因果,你和你爱的人,永远,都不可能有结果。”
“不管你爱的是谁。”
不管是珞琴,无欢,我,还是流云,你爱的,和爱你的,永远都不会有好结果。
“那你给我个结果吧。”越梦反手一指,剑锋稳稳落在她自己胸前,带着狠戾,“你杀了我,让我去陪他,或者我放出九渊,大家同归于尽。你,还有全天下,给我的流云陪葬!”
一直沉静的越梦难得如此坚决。镜源长久沉默,嘴角咧开,眉头却紧皱。他就那样安静地站在她面前,白色斗篷随风飘摇,裙带飞舞,一如初见。
只是面容十分悲伤,在镜果反射的阳光下,恍如梦境。
越梦突然动摇了。
银白色面具下的他,真的让人看不透么?
镜源的眼神有落寞,或是其他别的情绪,隐隐在银白色面具后:“你一定要这样和我刀剑相向么?”
越梦愣了一下。镜源趁机上前握住她的手,扔掉她手中剑。她却出乎意料的没有抵抗,像只温顺的小绵羊,表情复杂的看着他,感受着他的掌纹,从手心,一点一点蔓延开,杂乱无章。
有人说,那是命纹,对么?
她认命,顺从的扔掉手中剑,静静注视着面前人的银白面具。
不是不抵抗,只是她心里明白,她始终是比不过镜源的。
如果说人生是一场戏,镜源的确要比她的演技好多了。
这一辈子,要么和自己喜欢的刀剑相向,要么就和喜欢自己的一起遍体鳞伤。可是不管是伤别人,还是被人伤,她却演的都不怎么样。
她累了。仿佛人生成了轨迹,总是要发生那些特定的事情。
但是无论发生了什么,伤心的也不会是别人,只会是自己。这是她早就懂得的道理,于是她再也不去相信任何人,反正这世界上被骗的人也够多了,她不想再当傻子被人哄骗了。她只想自己做一回主。
即便刀山火海,她也想自己来一回。
她终于软下来,扶着镜源的手臂:“师父,我不求你了,我们都算了吧,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要这么对我,但是,我累了,太累了。你不知道一个人撑着一个未知的命运有多累。我需要一个陪同的人,即便他不能同我下刀山火海,我也不能让他轻易就这么死了,你明白么?”
后来,越梦再说了些什么,镜源都没有动弹,立在原地,如雕塑般,无悲无喜。
树叶哗哗作响,两人双目对视,四周的镜花,突然全都开了果。无数镜果反射着太阳的光芒,隐退了周围所有景物,一刹那,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当你面对着阳光的时候,你会发现其实温暖,也会变得刺人。但当你背对着阳光的时候,你才能感受到温暖给你的拥抱。
隐匿在光芒万丈中的人,总会忘记四周的景色,其实有的时候停一停也挺好的,不是么?
可你为什么不敢停下脚步?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呀。
该得到不都得到过么,不该得到过不也都舍弃了么。
你到底还有什么好怕的呀。
就算你害怕那又怎样?你以为,你还回得了头么?
镜源,我们都回不了头了……
眼泪流淌下来,顺着脸颊,滴到了镜源的长衣上。他这才终于回过神来,伸出手,擦掉了她脸上泪水。越梦略有错愕的抬起头看他,他终于微笑。笑的温柔,软腻,连那银白面具仿佛都变得柔软了。
“我能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