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两盏茶后……<br> <br> 覃羽霏捂着肚子直冒冷汗, 原本白里透红的鹅蛋脸也变得惨白, 她弓着身子踉跄着去贞娘的屋子门口砸门。<br> <br> 半晌, 门开了, 栗子站在门口讶异道：“这不是覃姑娘么？您怎么来了？”<br> <br> 覃羽霏气得肚子疼头也跟着疼, 她抬手就是一巴掌想去扇栗子, 却因着肚子疼得厉害, 反倒一个不稳险些摔在地上。<br> <br> 贞娘不紧不慢的迎上来，笑道：“覃姑娘来了，快请里面坐罢。”<br> <br> 覃羽霏怒道：“你那两个小丫头居然敢在我鸡汤里下药！”<br> <br> 贞娘“错愕”, 愣了半晌，道：“原来我那鸡汤是被覃姑娘喝了？”<br> <br> 覃羽霏捂着肚子，怒道：“你演什么戏？还有什么可说的！”<br> <br> 贞娘不紧不慢道：“覃姑娘此言差矣, 妾近日腹中积食, 特意让他们买了些泻药放在汤里，可那本是妾身的鸡汤, 覃姑娘怎么会喝了？”<br> <br> 覃羽霏气极, 却听得栗子接腔道：“是啊是啊, 婢子都和覃姑娘说了, 那里头加了泻药的！可是覃姑娘死活不信, 非要去喝, 喝了碗里的还不够，把整整一壶鸡汤都给喝了！”<br> <br> 贞娘“讶异”道：“覃姑娘竟将一壶鸡汤都喝光了？覃姑娘……要么你还是找个大夫好生看看罢，那药劲儿大得很, 妾身怕覃姑娘的身子吃不住。”<br> <br> 那覃羽霏只觉腹中好似有人用钉子在凿她一般, 疼得钻心裂肺，见贞娘这般不紧不慢的，覃羽霏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便要打在贞娘的身上，忽而，她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提了起来扔出了门外。<br> <br> “将军回来了。”春深栗子几个见李长安回来了，急忙行礼退下。<br> <br> 贞娘看着李长安，想到李长安同她说要她暂且莫要同那覃羽霏姐弟起了争执，便悻悻的低下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br> <br> 李长安冷冷看着她，半晌，将她拎到了怀里，挑眉道：“还不说实话！那覃羽霏到底怎么了！”<br> <br> 贞娘本是自知闯了祸心虚得很，可听李长安这话里话外的似是关心那覃羽霏，便不觉闷闷不语。<br> <br> 李长安见着她同自己置气、又想起昨日他甚没骨气的被她连体带踹的惨状，心下想着不能让她这般没规矩，便硬气道：“别想着不学好，赶紧给我说明白了。”<br> <br> 贞娘也自觉昨日没忍住对着李长安发了脾气十分心虚，怯生生的抬头看了李长安一眼，又低头。半晌，又看了他一眼，再低头……<br> <br> 贞娘那般作态倒真和那讨食的小猫似的了，李长安嘴角抽了抽，想笑，又忍住了，他今日非得要重振夫纲不可，严肃道：“坦白从宽，赶紧说！”<br> <br> 贞娘原本是心想着我便要这般做了，你能奈我何？她本是想着李长安问起来大不了就同他直说，岂料真到了说出来的时候，生气的劲儿早已过去了，她反倒没了同李长安争辩的胆子。她嗫嚅半晌，嘟哝着：“我也没干什么，就是下了点泻药在鸡汤里，可是我都同她说了那里头有泻药……是她自己要喝的……”<br> <br> “自己要喝？”李长安皱眉。<br> <br> 贞娘乖巧的点头，义正言辞道：“是她自己要喝的，不是我偷着给她下药！”<br> <br> 李长安本就不是蠢笨之人，他虽没弄清贞娘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覃羽霏主动去喝那加了泻药的鸡汤，可也大抵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半晌，忍不住笑了，刮了刮贞娘的鼻子，笑道：“胡闹！”<br> <br> 贞娘试探道：“你不生气？”<br> <br> 李长安又板起脸来，“为着这种事生气倒是不至于，不过……”<br> <br> 李长安将贞娘从腿上拎了起来，放到床上，看着贞娘乖乖坐好，他在贞娘面前蹲下同贞娘平视着教育她道：“以后不准再像昨日那般闹事，听到没有？”<br> <br> 他今日早起一看，胳膊上像被猫挠了一样，青一块紫一块的，若是换做旁人，他只怕早就动手了，可偏偏李长安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他一看贞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便什么气都消了。<br> <br> 贞娘在他的注视下乖巧点头，李长安很是受用，将贞娘重新拎到怀里，搂着贞娘道：“你要是昨日也像眼下这般乖巧该有多好。”<br> <br> 忽而又见贞娘眼巴巴的看着他，委屈道：“可你也打人，你打人比我还狠呢……”<br> <br> 李长安语塞，他确实是性子不大好，平日里他虽不会主动去招惹什么人，可若是有人招惹了他，他可是从不会手软，能动手的绝不说话，当然，他也懒得说话。<br> <br> 半晌，他叹了口气，叹道：“自作孽不可活……”<br> <br> 贞娘心虚的点头，小声辩解：“我以前性子挺好的，就是跟你在一块之后和你学的……”<br> <br> 半晌，忽而听得门外有响动，春深不住敲门，声音怪异的喊道：“夫人、将军，快出来罢，再不走就出不去了！”<br> <br> 春深那说话声甚是古怪，好似捂着嘴一般，李长安同贞娘对视了一眼，贞娘惊悚道：“不会是那覃羽霏去找她爹，她爹要对咱们用强了罢？”<br> <br> 李长安扶额道：“那覃太守住在曹县，离这里起码得一日的路程，再说你觉着他可能为着这点小事来开罪我么……”<br> <br> 贞娘茫然，“那……春深是在慌什么？”<br> <br> 半晌，忽而又听得门外一阵响动，似乎有许多人纷纷下楼。李长安起身向门外走去，贞娘躲在李长安身后跟着他到了门口，却见李长安推开门后，一股恶臭扑鼻而来，整个长廊和驿站的楼梯上都遍布着一整片污秽之物。贞娘掩住口鼻顺着那污秽之物的尽头瞧去，只见覃羽霏捂着肚子步履蹒跚的正想在往外挪步子，覃羽霏的罗裙下头已经染上了好大一片污秽之物。<br> <br> 贞娘吓了一跳，急忙关上门，躲到窗边上，却忽而想起李长安刚才看着覃羽霏的时候那铁青的脸色，忍不住偷笑。<br> <br> 李长安铁青着脸坐下，将贞娘拎到怀里，怒道：“再笑？”<br> <br> 贞娘急忙憋住了笑，板起脸来，半晌，李长安见她这幅模样反倒忍不住笑了。<br> <br> “你这次还真是闯了祸了。”李长安捏了捏她的脸，叹道。<br> <br> 贞娘颇为委屈：“我原本只想着让她喝一碗鸡汤闹闹肚子，哪知道她一赌气把一壶鸡汤都喝光了……”<br> <br> 李长安揉着额角：“如今外头这样，你敢出去么？”<br> <br> 贞娘想起那遍布污秽之物的长廊便打了个寒颤，急忙摇了摇头，委屈道：“我这双鞋可是新的……”<br> <br> 半晌，李长安叹了口气，将贞娘打了个横抱在怀里，一脚踹开房门大步跨了出去。贞娘自知闯了祸，乖巧的窝在李长安怀中，直到下了楼，李长安换好了干净的靴子，这才讪讪的凑过去，将一双手拱成了两个小馒头，讨好道：“今日多谢夫君了。”<br> <br> 李长安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道：“上车。”<br> <br> 覃羽霏自顾不暇自然没工夫再来蹭车，覃知妄因着阿姊在驿站里出不来也没跟着过来。贞娘见没了覃羽霏很是开心，李长安看不见那覃知妄也很是开心，是以这一路上她二人哼着小曲儿好不欢乐。<br> <br> 一直到快到边关的时候，李长安严肃起来，骑着马来到马车旁，敲了敲车窗，道：“就快到了，等会儿看见什么也别心惊，我没说话别出来。”<br> <br> 贞娘莫名，打开车窗刚想问他是怎么一回事，便见李长安立刻一推又将车窗合上了。贞娘心中着实好奇，便捅破了窗纱悄悄向外看去。<br> <br> 起初，外头还只是些野草黄土，约莫走了半个时辰，贞娘忽而听到些微的哭声，听着好似是才出生没多久的婴儿在哭着。<br> <br> 贞娘起初还想着是谁家的孩子竟一直在这荒郊野岭啼哭不止，可旋即却又觉着不大对劲，听着哭声，绝不是一两个婴儿，少说也得有十几个婴儿在哭。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br> <br> 贞娘透着那小孔向外瞧，只见一片荒野里，稀稀疏疏的竟有许多婴儿躺在地上啼哭不止，那些婴儿四下都无人看护着，北疆苦寒，如今还不到三月，正是冷的时候，可那些孩子竟都只是用些破布包着，有些甚至是光着身子扔在地上。贞娘仔细一瞧，那些襁褓里的婴儿有些尚且能听到哭声，可那些光着身子被遗弃在地上的婴儿大都没了动静。<br> <br> 贞娘终究还是忍不住，推开窗子问李长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有这样多的婴孩落在地上？”<br> <br> 李长安皱眉，低声道：“快把窗子合上！”<br> <br> 贞娘看着遍地的婴儿和许多婴儿的尸体，终于忍不住，对李长安道：“让我下去看看罢。”<br> <br> 李长安不语，半晌，见贞娘哀求的看着他，叹了口气，道：“这儿是婴儿冢，回头再同你说，赶紧把窗子关上。”<br> <br> 贞娘心知这般多的婴孩若是都要带回去是不可能的，她也没得本事去照管这些孩子。便看着李长安道：“能给我捡一个孩子回来么？”<br> <br> 李长安沉默片刻，策马过去随手捡起一个活婴顺着窗子递给贞娘后，立刻合上了马车的窗子。<br> <br> 左参领陈平之见李长安紧张的模样，不由得笑道：“将军这般紧张，想来夫人定是貌美。”<br> <br> 这陈平之一直戍守北疆，就在几炷香的功夫之前才刚从北疆边界赶过来接引李长安一行人。李长安早就听说这陈平之在长安城中的府邸里就有九个美妾，在北疆也是养了两个侍妾，李长安见他拿贞娘打趣，便凉凉：“陈参领莫不是看上了我家娘子？“<br> <br> 陈平之当即摆手笑道：“玩笑玩笑而已，小人不敢打夫人的主意。”<br> <br> 李长安忽而想到了什么，警惕的环顾四周，靠近陈平之，低声道：“听说你家里妻妾和睦，问你个事儿，这女人为何一边不情愿你同旁人欢好、一边还给你送美人？”<br> <br> 那陈平之听了后愣了片刻，哑然失笑：“将军，你还真信了那妻妾和美的事儿了？” <br> <br> 李长安莫名，却见陈平之一拍大腿，慨叹：“将军啊，现下像你这般单纯的男子可是不多了。” <br> <br> 陈平之又道：“这女人说不在乎你出去寻乐子，那就和风月场上的爷们说会娶那些个娼妓回家是一个样，都当不得真！”<br> <br> “将军以为我家里妻妾和美，那是你没看找她们背地里吵架把屋顶掀翻那样儿！再说，我整日都在外头戍守边关，她们就算在家里闹翻天也不关我的事。”陈平之想了想，挤眉弄眼道，“夫人给将军送了两个美人又埋怨将军收下了？”<br> <br> 李长安看了看四周，故作镇定道：“不是我，我就是随便问问。”<br> <br> 陈平之一副我都懂的神色，拍了拍李长安的肩膀道：“小人都懂！这啊，就是试探啊，这女人啊精明得很！她说一句话，那你就得把这句话掰成十瓣听，她说是送你两个美人，那就是想试一试你是不是个老实的。你要是认真你就输了。”<br> <br> 李长安轻咳一声，半晌，装作不经意道：“你的意思是，她送了也不该收？”<br> <br> “何止不能收啊！”陈平之恨不能耳提面命，语重心长道，“你还得把那美人痛骂一顿，在她跟前，你得表现得谁要往你床上跑、你就跟谁拼命！这样她才对着你放心。想要纳妾啊就和自个儿的亲娘说，我一般都是自个儿看中了的美人先送到亲娘那儿去，再让我娘转送给我，娘老子送的，儿子不收就是不孝啊！家里那几个自然不好再挑我的不是。”<br> <br> 说罢，陈平之压低了声儿一脸兴奋地问他：“将军这是看上了哪家美人？”<br> <br> 李长安想了想贞娘、又想了想卜夫人，顿觉头皮发麻，半晌，他理了理衣裳，严肃道：“大战将近，我哪里有那么多功夫去关心那些个红颜祸水。“<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