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走出校门的时候，喧哗依旧，道路繁忙。

那个男人带着拘谨的微笑很认真地盯着云朵，然后试探性地问，朵朵？

云朵一脸茫然。

一个老妇人从男人身后冒出，脸上带着旧式知识分子的冷漠与清高。她是云朵的奶奶。

她来这儿干嘛？云朵想不出理由。从小到大，奶奶没看望过云朵母女几次，刘晓娟提起奶奶的时候总是用一种冰冷彻骨的语气说，她是谁？

奶奶走到云朵面前，伸出手拉了一下云朵，说：“朵朵，这是爸爸。”

天空晴朗，遥远的地方犹如传来一声惊雷，所有的空气瞬间炸开，旋即又恢复平静。

云朵觉得自己适应不了这些太刺眼的光线，这些光线让自己突然想流泪。

男人还是微笑着，轻轻说，朵朵？我是爸爸。

那个遥远的，泛黄照片里穿着军装的爸爸，眼前这个戴着眼镜，皮肤细腻的男人。

云朵点了点头。

整个世界的喧哗此刻都像镜头里的虚化背景，慢慢消隐下去。

回到白银井的时候，一切都安静如常。秋意越来越浓，落叶在风里飞舞，巷子里多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烟气。

穿着校服背着大书包的云朵跟在高大的男人身后，走在熟悉的红砖房之间。

有熟识的邻居跟男人打招呼，男人满面笑容，热情而克制。新来的邻居则问云朵，朵朵，这是谁呢？来亲戚了？云朵就抬起头，说，这是我爸爸。邻居就热情地跟男人打招呼，男人礼貌地回应着。

推开那扇熟悉的门，熟悉的一切，陌生的一切。

刘晓娟不在家。

你妈妈呢？男人问。

云朵说，最近都在伯伯家。

伯伯？男人犹疑了一下，旋即又明白了。哦。一声急速的应答。

你平时都一个人在家？男人关切地问。

云朵把书包甩在沙发上，说，不是，我住校，只有周末回来。

男人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推开阳台的门，走到小花园里，盯着刘晓娟经常坐的那张藤椅，慢慢闭上眼。

“爸爸，你累了吗？”云朵端来一杯水，小心地问男人。

云朵看着云朵，笑了笑说：“不累。朵朵，恨爸爸吗？”

云朵摇了摇头。

男人伸出手，轻轻拂过云朵的长发，说，朵朵长大了，都成大姑娘了。

云朵甚至都不想去问爸爸为什么要离开，也不想问他是否想过自己。有的事，就像一场梦，闭上眼就发生了，睁开眼，梦就散了。而梦里的人，就算突然一下子就出现了，却也不会再惊讶。云朵小的时候以为爸爸出现的那天，一定会像个骄傲的国王，骑着高头大马，给自己穿上公主裙，走进幸福的城堡。但，爸爸的出现很平常，那个曾经在照片里，在梦里很帅的爸爸，只不过是个平常的中年男人。

妈妈要结婚了。云朵平静地说。

爸爸笑了一下，说：“我知道。”

云朵想说点什么，比如，你会放不下吗？或者，你会恨谁吗？可是突然又不想说了。

门外传来刹车声，云朵转头，透过小花园的草叶与花丛，一辆熟悉的车慢慢滑过，停在窗台下。

云朵对爸爸说，他们回来了。

爸爸问，谁回来了？

云朵说，妈妈和伯伯。

门锁响了几下，防盗门打开，刘晓娟低头拔钥匙，老武站在她身后。

“云洛？”老武一下子就看到了云朵的爸爸，一脸惊讶。

爸爸伸出手，微笑着说：“老武！”

刘晓娟抬起头，望着这张熟悉而陌生的脸，一下愣住了。

“妈妈，爸爸回来了。”云朵直视着刘晓娟，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