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娟，这些年，你还好吗？”云洛试探性地问刘晓娟。

刘晓娟轻轻点头，把包递给身后的老武，对老武说，进来吧，家里来客人了。

老武和云洛握了握手，指着沙发说，坐。云洛坐下来，带着几分拘谨。曾经，他是这里的主人，而如今，一切已陌生。

“朵朵，泡点茶。”刘晓娟对云朵说。她还记得，自己曾经的丈夫喜欢喝茶。

云朵顺从地冲了两杯茶，端到茶几上，对老武和云洛说，伯伯，爸爸，喝茶。

“朵朵高二了吧？平时听妈妈话吗？”云洛微笑着，问云朵，脸却转向刘晓娟。

云朵和刘晓娟都不说话。老武打破这局面，说，朵朵啊，这孩子挺有灵性的，晓娟也比较宠她。

“太太没来？”老武问云洛。

“她比较忙，最近又忙着出国进修，就我一个人回来看看。”云洛说。

正在厨房里忙着的刘晓娟，突然心里一紧，感觉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心底一下，然后整个世界的重量瞬间坠了下去。然而她没很明显地表现出来，只是顿了一下，回头又吩咐云朵，朵朵，把豆角拿过来一下。

云朵想不起有多久没见刘晓娟这样在厨房忙碌了。很多时候，刘晓娟都是坐在小花园里写她的东西，看到云朵回家了，就去白银井保留下来的以前的单位老食堂那儿打个饭，然后去小饭馆炒几个菜，就这样。

菜端上来的时候，云朵已经帮着把碗筷都摆好了。

老武笑着对刘晓娟说，来来来，别光顾着忙了，朵朵你也快点过来，今天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好好的乐活一下。

刘晓娟举起酒杯，对云洛说，来，我敬你一杯。

云洛赶紧站起来，弯下腰碰了一下刘晓娟的酒杯，然后仰面全部倒进了喉咙。

“爸，你想家吗？想我和妈妈吗？”云朵突然说。

云洛拿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然后慢慢颓然放下。“怎么会不想呢。”云洛轻声说。

“那你怎么不回来看我们一下？”云朵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带着哭腔了。

刘晓娟又给云洛倒了一杯酒，对他说，这些年，你在外辛苦了。表情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自己只是在给一个远方来的朋友倒酒。

“我对不起你们娘俩。可是……朵朵，你长大了就明白了，知道吗？”云洛痛苦地说。

“爸，我已经不小了，可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能狠心把我和妈妈扔在这儿然后自己远走高飞？”此时，云朵已经泪流满面。

老武赶紧打圆场，说，朵朵不要这样，大家好不容易高高兴兴的，听话啊，不哭了，好好吃饭。

刘晓娟叹了一口气，也一仰头把自己面前的酒喝干，对云洛微笑着，可是眼里却泛着泪光：“谢谢你能回来，谢谢你还记着我们娘儿俩，我们都很好。对了，我和老武要结婚了。”

如果有什么事能让一个人把巨大的波澜都压在心底，就像一阵狂风吹过空旷的原野，表面只是轻微的吹拂，而地下已是山崩石裂，那就是曾经爱过的人对你说，他要和另一个人走了。

云洛再次举起酒杯，对老武和刘晓娟说，恭喜你们。

对云朵来说，这顿饭前所未有的丰盛，该到齐的人都到齐了。可是，这不是团圆，却是分别。

曾经以为，自己很在乎的那个人，忘不掉的那个人，他出现的那天自己一定会欢呼雀跃，如同每一部给人以美好期待的电影般。而事实，总是脱离了美好，世界总是习惯了留给我们太多残酷。

白银井的秋，逐渐凉了。云朵仿佛看到了所有的树木都光秃秃了，如达利的那幅画，只剩时间挂在树枝上，慢慢老去。

可是，时光里断掉的回忆，谁来补？是不是我愿意，上天你就给我一个机会，把这一切都补回来？

云朵对自己说，我也许能有这个机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