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灯迷离。云朵闭上眼，感觉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身上，呼吸不来。睁开眼抬起头的时候，老武因愤怒而异常冰冷的脸就在车窗外。

吴对她说，不就是演戏嘛，有啥放不开的。没等自己反应过来，耳边听到的就只是他的喘气声了。瞬间，世界变重，继而碎裂。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直到老武的脸出现。

“下来！”老武没有过大的动作，用一种低沉但不容反驳的声音说着。

吴法继续嚣张地说：“你谁啊？关你什么事啊？！”

云朵推开吴法，打开车门，抓起书包，满不在乎地昂着头。

吴法也打开车门，站在老武面前，用手顶了老武一下：“你他妈的到底谁啊？！”

老武冷笑一声，指着云朵说：“过来过来。给伯伯介绍介绍？男朋友？”云朵不出声，头歪向别处。

吴法挑衅似的说：“伯伯？哟呵！你妈那男友啊。管得真宽啊。”

老武掏出电话，对刘晓娟说，你到我家来一趟。

这段时间刘晓娟觉得自己的世界忽而倾斜，忽而正常，似乎什么东西破碎了，又似乎什么东西被修复了。自从见到云洛后，她觉得自己失去了爱与恨的能力，一切都平静了，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原以为，自己会记恨一个人，或者放不下谁，可真的见到的时候，自己只想说，累了。

原来，很多东西并不值得一个人记住很久，就算是刻骨铭心的爱与恨。

云洛，你是谁？你只是云朵的爸爸，与我刘晓娟有何关系？

对了，云朵，这是我们唯一的关系。

手机响起的时候，老武只说，云朵在这儿，你过来一趟。

刘晓娟关掉电脑，停下正在写的东西，打了一辆车往老武家赶去。

云朵低着头坐在客厅宽大的沙发里，像一只小猫般安静。老武一脸阴沉，站在客厅大大的落地窗边。

“怎么了？”一进门，刘晓娟就觉察出了气氛的不对劲。

“你问她，到底怎么了。”老武指着云朵说。“居然做出这种事，啊？”

“说，出了什么事？”刘晓娟问云朵。

云朵抬起头，眼里含着泪，摇了摇头。

刘晓娟心里一紧，她似乎感觉到了某种不正常，因为云朵很少在别人面前流泪，甚至也很少在自己面前有这个反常的表情。

老武不耐烦地问：“那个男的，怎么回事？”

刘晓娟诧异地问：“什么男的？到底什么事啊？你俩总得说个清楚吧。”

老武正想开口，云朵忽地一下站了起来，带着哭腔指着老武嘶吼着：“你问他啊！你问他啊！我和男同学在一块儿他突然甩了别人一巴掌，你问他什么回事啊！”

老武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不明白云朵是怎么了，突然变得如此陌生，如此歇斯底里。

刘晓娟转头看着老武，冷冷地说：“老武，怎么回事？我女儿和同学交往都不行？”

老武把刘晓娟按坐在沙发上，说：“晓娟，你听我说。”接着转头问云朵：“伯伯打他是为你好！小姑娘家，才多大啊？！在大街上和人亲嘴？！啊？！”

云朵流着泪争辩着：“我没有！刘晓娟，看看你找的什么人！有他这么说话的吗？什么叫在大街上和人亲嘴？我没有！”

老武大吼一声：“还狡辩！我都亲眼看见了！你说你，啊？不知道好好学习，年纪轻轻早恋？！今天必须得说个明白！”

云朵倔强地顶撞着老武：“你亲眼看见？你看见什么了？你不就嫌我是个拖油瓶吗？何必要扯其它的呢？对，我是和男同学在一起，你管得着吗？你以为你是谁啊？”

刘晓娟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摆着手：“行行行，你俩先静一下，云朵你说到底什么回事。”

云朵冷笑一声，把书包甩在背上，使劲一擦泪水，对刘晓娟说：“你要知道是吧？那我告诉你，我就和男生在街上走了，手拉手了，他就出现了，打了别人一巴掌！我没有亲嘴！我没有！”说完还没等老武和刘晓娟回过神来就一把冲出客厅，拉开房门，冲进了黑夜中。

刘晓娟愣在当场，什么都没反应过来。

老武想不到云朵会说谎，顿时瞪大着眼，眼睁睁看着云朵冲了出去。

少顷，刘晓娟站了起来，平静地对老武说，好了，我要回去了，还要赶稿子呢。

老武急忙拉住刘晓娟：“晓娟，你听我说……”

刘晓娟推开老武的手，轻轻说：“不用说了，没事就好，云朵是我女儿，我会管好她。”

入夜，深秋的夜风仿佛穿过刘晓娟的呢子风衣，把心都吹冷了。大街上熙熙攘攘，似乎整个人间都是幸福，幸福得好比全世界都甜蜜到忘了难过与残缺。

云朵的手机一直关机，似乎消失了。

刘晓娟抬起头，路灯昏黄，突然，慢慢模糊。脸上有什么液体滑过。

她知道，自己流泪了。心里有无声的悲伤在蔓延。

然后，整个世界，就这么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