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走出白银井的时候，夜已经深了。街边花坛里被人遗弃的塑料袋被夜风吹起，飞向空中，又飘向黑暗里。路灯昏黄，深秋的夜，街上没有几个人。

最后的家庭会议不欢而散。达成的协议对谁都不完美，但对云朵来说，什么结果都一样。她拒绝了云洛的“补偿”，然后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静静感受这个世界慢慢撕裂的痛苦。

那个穿军装的美男子，在相片里泛黄，在记忆里凋零。

直到所有的一切都安静了，云朵才慢慢爬起来，轻轻推开门，走进了寒风里。

她只是想让自己知道，这个冬天，是如何一步步来临的。

云朵在被窝里听到云洛走的时候，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像遥远的抽泣，然后是无底的黑暗与寂静。瞬间，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那个遥远的下午，刘晓娟抱着她说，朵朵，爸爸不要我们了。

这回，刘晓娟没抱她，谁也没抱她。云朵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仿佛在做一个悠长而混乱的梦，突然间，梦就醒了，睁开眼的刹那没看到窗外穿过树叶间隙的阳光，只是无尽的黑夜。

朵朵，爸爸不要我们了……朵朵，爸爸不要你了。

这个世界是如此沉重，压得云朵喘不过气来，甚至，所有的泪都被压得流回了心脏，积郁在心底。

亚亚就是大半夜接到云朵的电话的。她有熬夜的习惯，正在素描纸上仔细描画的时候，云朵的电话惊醒了她。

“亚亚姐，你睡了么？”云朵在电话里声音平静。

“没有，怎么了？”亚亚很惊诧突然在大半夜会接到云朵的电话。

“我就在门外。”

亚亚赶紧手忙脚乱地打开门，看到了一脸泪痕的云朵，握着手机，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亚亚赶紧一把把云朵拉了进来，带着责怪的口气说：“这是怎么了？大半夜在街上晃？很不安全啊！”

云朵没说话，只是低着头。

亚亚把云朵拉到大大的布沙发上，给她端来一杯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杯咖啡，赶紧又倒掉，清了清杯子，给她盛了一杯热开水。

云朵双手捧着杯子，抬起头，对亚亚说：“我爸妈不要我了。”

亚亚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用手摸了摸云朵的脑袋说：“傻孩子，爸妈怎么会不要你呢，不要乱想啊。记住，以后别大半夜一个在街上乱跑了。”

云朵点了点头，然后又低下头，静静看着那个杯子。

亚亚单膝跪在沙发上，把云朵揽进怀里。云朵靠在亚亚的心口那儿，仿佛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两个女孩，把这个世界抛弃在了脑后。

良久，亚亚低下头，对云朵说：“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去责怪谁。我们无法选择命运的去向，但我们有选择把握自己的权利。朵朵，你能明白么？”

云朵点了点头。

这是个漫长的夜。云朵就在亚亚的怀里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两人都躺在沙发上，秋日的阳光穿过干净的泛着绿光的玻璃窗子洒在木地板上，空气里有跳跃的灰尘，如舞动的精灵。

一直阴沉的天，在这个清冷的早上，放晴了。

云朵拿出手机想看一下时间，却显示了一条短信：朵朵，爸爸走了，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寒暑假的时候过来爸爸这儿住，好好学习，听妈妈的话。

窗外蓝天耀眼，飞机飞过留下的白色线条正慢慢消散在蓝天的深处。云朵不知道爸爸是否会在那一班刚刚飞过自己头顶的飞机上，只是，有些东西，慢慢地，就如同那条白线，消散了。